头顶总闪烁着一盏鬼火一样的灯。吴子莲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感觉时间在狭窄肮脏的囚室里似乎冻结成了冰块。几个小时前送来的稀粥她皱着眉头喝了，可是那块发霉干硬的馒头实在难以下咽。从床板缝里钻出的跳蚤，将她的身体咬得到处都是红色丘疹似的小疙瘩，奇痒无比。污浊的空气里总萦绕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也让她难以忍受。
不知护士给她注射了什么药，她大部分时间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光线很暗，她看见地下室到处都是污鬼横行，负三层停尸间里冷冻的数百具尸体也化成无头僵尸，四处跳跃前行，从胸腔里发出恐怖的嚎叫。那些标本室里浸泡的头颅也像戴着玻璃罩的硕大昆虫，在各个房间穿梭悬飞，黑洞一般的眼窝发出幽幽的绿光。
她躲在污迹斑斑的毛毯里瑟瑟发抖，哭着向耶稣求助赶鬼。可是她绝望地发现，祷告不但没起任何作用，相反却暴露了她想做驱魔人的意图。那些恶鬼像找到替罪羊似的，将对上帝的千古仇怨一股脑地发泄在吴子莲身上。它们争先恐后地向她发起了攻击，不但撕咬她一寸寸的皮肉，还像铁甲虫一样钻进她的骨髓，钻得她的骨头嗡嗡作响。那种凌迟加锯骨的痛苦让她如陷真实的地狱，她偏偏还在亲眼看着这一切……
“嫦娥，你醒醒！”乔烟使劲拍打着吴子莲的脸颊，将她从鬼压床的噩梦中拉了出来。
吴子莲惊恐地看着床前立着一个豆芽菜般的女子，她身上也附着一个老女人形状的吊死鬼，舌头吐在外面，眼珠外凸，闪着凶光。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乔烟。”乔烟放下手里的托盘，笑吟吟地望着吴子莲。托盘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稀粥，三个刚出笼的白面馒头和一个金黄的煎鸡蛋。
饿极了的吴子莲拿起馒头就往嘴里塞，差点噎住了。这是她在地下室吃过的最好吃的馒头，没有发霉，硌牙，也没有冷眼和打骂。
“别急嫦娥，喝口粥吧！”乔烟把碗端到了她的嘴边，还帮她吹了一下。“看烫不烫，慢点！”
吴子莲呼啦呼啦喝了一大口粥，觉得不冷不热，香甜可口。
“嫦娥，这是你最后一餐！你今天晚上就要做手术了！”
乔烟的轻言细语突然在吴子莲耳边变成了炸雷。
“你说什么？”她手里的粥碗哗地失手掉到了床上，把毛毯弄得一塌糊涂。这难道就是通常所说的——犯人在执行死刑前的断头餐，吃饱了好上路？她突然变得无比恐惧，觉得脖颈后面凉飕飕的，好像血从那里喷涌而出……
“你怎么搞的？不想吃就算了，也不要往床上扔，多脏啊！”乔烟拎起碗扔进了垃圾桶里，忙不迭地用一块抹布擦毯子上的稀粥。
吴子莲不敢再伪装下去了，眼泪汪汪地仰头说：“乔烟姐，我不是嫦娥，我是黎峰的女朋友吴子莲！”
“什么？”乔烟僵住了，细细的喉咙里突然冒出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你们把我的宝宝弄哪里去了？还我的宝宝！”
吴子莲听黎峰说过邱寒兰还有她的女儿宝宝，就猜到附在乔烟身上的是邱寒兰的冤魂，便虚与委蛇地说：“邱阿姨，你的宝宝就要从嫦娥那里回来了，会永远跟你在一起！”
“还我的宝宝，还我的宝宝！”乔烟突然双手掐住吴子莲的脖子，邪劲十足，掐得她差点一口气就此断掉……
突然，刚去午餐回来的麻脸护工从后面冲了上来，一把拽开乔烟，扇了她一耳光，从胸腔里发出怒吼：“乔护士，你这是干嘛？掐死了嫦娥谁负责？”
乔烟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吴子莲定睛一看，麻脸护工身上有两个无头猛鬼盘踞着，一边一个，都凶悍无比。
乔烟爬起来，捂着暗灰的脸颊委屈地说：“大姐，她说她不是嫦娥，她是黎峰医生的女朋友！”
麻脸女人顿时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她揪着吴子莲的短发问：“你真是那个小医生的女朋友？”
吴子莲又多了点硬气，昂着脖子不理她。
“小婊子，我就知道你们在搞鬼！”麻脸护工挥手就是啪啪两耳光，再度用胸腔发出的声音吼道，“说，你们把嫦娥藏到哪里去了？”
“你个死麻子，凭什么要告诉你！”这两耳光把吴子莲惹毛了，她照着麻脸女人癞蛤蟆一样的脸就回敬了两拳。
“你敢打老娘，真是不想活了！”麻脸女人挥拳就直击吴子莲的颜面。她的蛮劲加上了那两个猛鬼的力量，可谓拳拳见肉。
吴子莲的双腿绑在铁床上，她晃动脑袋勉强闪躲了几下，还是挨了几记重拳，眼冒金星，两边脸颊顿时肿得像馒头。她被彻底激怒了，挥拳一阵爆炸式进攻，打得麻脸女人晕头转向，向后踉跄了几步，被乔烟勉强扶住。
麻脸女人嗷嗷叫着，冲上前狠狠给吴子莲当胸一拳，震得她眼前一黑，头往后一仰，咚的一声撞在铁床的挡板上，昏死过去。
“大姐，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了！”乔烟到底善心未泯，死死拉着麻脸女人的胳膊哀求道。
麻脸女人摸着打痛的拳头，朝吴子莲脸上呸了一口：“你个小婊子跟老娘装死，你能装到明天早上不？”
“怎么办？大姐，她真不是嫦娥！”乔烟惊慌地问，“要不要跟雷院长汇报一下？”
“汇报个啥？你想让雷老大知道我们放走了嫦娥，也把我们的头切下来当夜壶啊！”怎么吃也不吃饱的麻脸女人把托盘里的馒头和煎鸡蛋一股脑塞进了自己嘴里，边嚼边说，“将错就错，反正是个女孩子就行。再说是她自己找死，也怨不得我们！你呆会儿让值班护士来给她再打一针冬眠宁，让她昏睡到晚上，推到手术室去，不就完了吗？”
乔烟蹙额想了一下，问：“可嫦娥跑掉了，怎么办？”
“跑了就跑了呗，每年从这里跑出去的病人还少吗？”麻脸女人吃完了馒头和煎鸡蛋，还吮吸了手指上残留的蛋黄，想起什么地说，“罗蔓医生刚才给值班护士打电话，说要我们先给这个小婊子净身！”
“净身？”乔烟吃了一惊，她只从电视的后宫戏里听说过净身是古代阉割男性的别称。
“就是给她洗澡，剃掉她全身的毛发，再撒上点香水，让她干干净净地上路呗！”麻脸女人得意洋洋地说。
“好啊，那就趁她还没醒过来，赶紧拉到浴池去净身吧！”乔烟笑着催促道。她很喜欢看女孩羔羊一样楚楚可怜的身体，就像她喜欢追着电视看苦情剧里的悲情女主角，陪她挤一滴几乎快枯竭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