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峰对电梯口的保安说要见雷院长，有重要的事想跟他汇报。嘴眼歪斜的保安不敢怠慢，用内线电话请示后，说雷院长同意见他，但他很忙，只能跟他谈十分钟。
保安带着黎峰乘电梯下到如古代帝王墓穴一样的负二层。鬼火闪烁的长廊静得瘆人，黎峰像进入了一个异度空间似地后背发凉，总觉得像吴子莲说的，有无数无头鬼魂在暗中游弋，窥伺着他。好容易走到了长廊尽头，一扇紧闭的铁门前。保安用指关节鸡啄米似地敲了三下门。过了一分钟没反应。他又敲了三下，还是没反应。过了一分钟，他战战兢兢地又敲……
恍惚间，黎峰看见一个直立的狼人，脸是雷公明长满胡须的脸，两根獠牙像刚吃过人一样滴着血，前爪搭在他的肩膀上，呼哧呼哧喘着腥臭的粗气，像要把他成撕成两半。而狭窄阴暗的房间变成了月光下的旷野，阴风呼啸而过。他突然肩生双翅，手里拿着一把削铁如泥的长剑纵身而起，像沉香劈开华山一样，照着狼人凶恶的脑袋狠狠劈去。只听一声凄厉的嚎叫，狼人的脑袋被他劈成了两半……
厚重的铁门哐当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黎峰深吸了一口气，才发觉自己陷入了短暂的谵妄之中。他从小就有这个毛病，经常上着上着课就走神，幻觉自己在树梢和水面上飘飞，还力大无穷，一拳可以打死横行乡里的镇关西。有一年坐客车回家过年，在拥挤污浊的车厢里昏昏欲睡，他竟然发现自己在车外像夜枭一样飞行，还旁若无人地发出啸叫，搞得周围的人都以为他是神经病。后来学心理学，也跟他自己的这个心理症结有关。
眼前的雷公明披着旧军大衣，身体佝偻着，双颊内陷，头发和胡须凌乱不堪，不住地咳嗽，完全像个病入膏肓的病人。他的办公室也很凌乱，墙角站着四个手执三叉戟、戴着黑铁面具的骷髅骑士，十二个水晶头骨散乱地搁在办公桌上，墙上悬挂着那面黑底红Ψ的标帜也很扎眼。
“黎医生，请坐。”雷公明夹着雪茄的手不住地抖动，声音嘶哑地说，“你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谈？”
“雷院长，您认为真有必要给嫦娥做手术吗？”黎峰劈头就说，“并不是嫦娥杀了她同病房的邱寒兰。”
雷公明好像被自己的烟熏到一样，眯着眼问：“你怎么知道不是嫦娥干的？”
“护士冯丽娜说邱寒兰是自杀的！这是她从邱寒兰脖子上摘下的项链。”黎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串紫水晶项链，啪地扔到雷公明面前。他本来想把这串项链还给嫦娥的，匆忙之间给忘了。
“哦，我知道邱寒兰是自杀的。”雷公明把脚高高地搁在办公桌上，吐着烟圈悠悠地说，“给嫦娥做手术是早已经定下的事儿。我给过你时间让你优先给予治疗。可你的治疗怎么样？不但没有缓解，相反还有加重的趋势。所以，按照规定，我们只得给她做手术。我看过她的病例包括你的诊疗记录，她患的是多种人格分裂症。刚才我还去观察过她一次，她说我是狼人。呵呵，她明显具有很强的幻视和妄想特征，还有攻击性。所以，给她尽快做开颅手术，最直接也最见效。而且，她的家属也授权我们给她尽快做手术！”
黎峰很讨厌闻到烟味，就身体后仰地说：“可我听说她的继母何仙姑疯了！”
“何仙姑把手术的钱都打我们账上了，至于她疯没疯，不影响我们对嫦娥的治疗！”
黎峰见再说也无益，就问：“雷院长，我能知道嫦娥什么时候手术吗？”
雷公明翻了下台历，咳嗽着说：“21号，这个周五上午十点左右。”
“你们打算怎么给她做？”
“这样的病例做的多了，只是一个小手术。就是用超声刀扫一下她的下丘脑和杏仁核的位置，定点清除她病变的神经核团就可以了。”
黎峰“哦”了一声，心里怒火熊熊，可嘴上没再说什么。
雷公明却盯着黎峰，迷惑他说：“黎医生，我听罗蔓几次提到你，说你专业能力很强，对病人也很认真负责。我们院正需要你这样有责任心的年轻骨干，好好干，你会很有前途的！你如想在精神病学专业上更有造诣，年后可读我的博士，也有机会去德国深造！”
雷公明并没有把黎峰这个小小的助理医生放在眼里，他根本构不成威胁。不过，为了避免黎峰在末日献祭时添乱，他还是想暂时安抚住这个有躁动迹象的毛头小伙儿。
黎峰冷冷地说：“谢谢雷院长抬爱，我暂时不想读博士，也不想出国！等以后再说。”
“好。好。”雷公明见黎峰不识抬举，便想适度敲打下黎峰：“不过，我也听说你个性很强，对我们收治流浪病人很有意见，也听不进不同意见。我年轻时也跟你一样愤世嫉俗，有一种幼稚的反权威思想，结果碰得头破血流。我希望你在事关我们院发展的大局面前，要头脑清醒，要以大局为重，不要掺杂太多的私人好恶和感情！”
这话黎峰更不爱听了，他忍不住放了一炮：“您觉得把流浪病人像猫狗一样抓进来，给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开颅，这样是人道的吗？”
“小黎，你是书读的太多了，读迂了把！”雷公明假笑一声，凶相毕露地说，“是不是你背后一直在搞鬼，在跟公安局那边的人联系？”
黎峰不想再激怒雷公明，便故作不知情地说：“这医院里的人谁都知道，你们从街上抓流浪病人做手术，我跟公安局有什么好说的呢？难道还有别的比这更严重的事吗？”
“你上午说送你女朋友回学校去考试，可你去教堂找白牧师干什么？”雷公明索性挑明了说。
他上午监听到黎峰与白牧师的手机通话，怀疑黎峰在搞什么秘密活动。他还调看了黎峰办公室的监控，上午显示的是一片空白，他以为是针孔摄像头出了故障，想下班后再让技术部的人去修。至于黎峰桌上的座机和网上的QQ和电子信箱，他下一步也准备实施全面监控。
黎峰心里一惊，只好撒谎说：“我和女朋友准备最近结婚，想去教堂举行婚礼，就去教堂咨询了一下。”
“好啊，恭喜！到时别忘了给我发喜帖，我安排人到场给你们祝贺！”雷公明又像变色龙变了一副嘴脸说。
“谢谢雷院长！你给我的十分钟时间到了吧，不打扰您了。”黎峰不想再听雷公明的满嘴鬼话，起身就走。
“手术结果到时会让人通知你的！”雷公明在黎峰背后说了一句，胸腔爆炸似地猛咳起来。黎峰走进电梯里，还清晰地听到他喉咙里发出干呕的声音，像是吃多了腐肉的乌鸦要吐出恶心的秽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