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那晚，大雪纷飞，圣恩教堂里用鲜花、圣诞树和叮当作响的风铃装饰一新，吸引了大批信众和看热闹的年轻人。在二楼的大礼拜堂，一场赞美耶稣诞生的音乐会正在举行，从台湾和美国来的唱诗班正在舞台上轮番献唱，台下座无虚席的观众也跟着打拍子，气氛欢快热烈。
因为从医院过来的路上堵车，黎峰和宋圆圆坐出租车在七点十分才赶到。他与白帆牧师通过电话后，一个认识黎峰的女生从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出来，带他们坐电梯直接到了教堂顶层的钟楼。
钟楼高耸的穹窿顶上一枚十字架，在雪夜里像金星一样闪闪发光。他们从一扇铁门进入楼内，绕着旋转而上的楼梯到了一个祷告的密室。密室四面的天鹅绒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雪亮的灯光下，坐了一圈穿着白袍低头祷告的人，共有十二位。白帆牧师和嫦娥面对面坐在密室中央，嫦娥手脚被软布条绑在椅子上，纤弱的身躯在宽松的白袍里烦躁不安地扭动着。黎峰找了个墙角的位置坐下，疑惑地看着这一切。因为嫦娥是背对着他，黎峰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白牧师手握一枚银质十字架，一脸安然地在闭目祷告——
“主耶稣啊，今天是你诞生的日子。你为了拯救我们这些失丧的人，来到了这充满苦难和罪恶的世间。主啊，你在世时曾医治百姓各样的病症，也多次治好被鬼附的病人。
我们知道凡从神生的，必不犯罪，从神生的，必保守自己，那恶者撒旦也就无法害他。主耶稣啊，你从被钉在十字架那天起，你已藉着你的宝血和复活彻底打败了那掌死权的恶者撒旦。现在，求你也赐给我们医病赶鬼的权柄，从嫦娥身上赶走一切的污鬼，让她从魔鬼撒旦的捆绑中得到完全的自由和释放！”
突然，嫦娥从椅子里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滚落在地，用头狠命地撞击铺着红地毯的木头地板，还龇牙咧嘴，用另一种发自地狱般的嗓音声嘶力竭地骂道：“你们这群人滚开，我要一个个杀掉你们！”
两个强壮的男生想扶起她，她却张嘴就咬。两个男生使出浑身力气，才勉强把她重新按坐在椅子上。她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着谁也听不懂的德语。她在完全没有看到黎峰的情况下，却大声哭喊着：“黎峰，快来救我！”声音又好像模仿吴子莲的声音。
黎峰一时热血上涌，差一点就冲了上去。
一阵阴风吹过，屋里的电灯突然全部熄灭，还不知从哪里传来众多乌鸦的怪叫。黎峰顿觉毛骨悚然，浑身如做梦魇住一般动弹不得。
白牧师却安坐不动，与神学生们高声唱起了赞美诗《基督精兵》，铿锵有力的歌声直冲云霄。有一道明亮温暖的光刷地从天而降，降在嫦娥身上，像追光灯一样将她完全罩在了其中。狭小的密室似乎变得如夜空一般敞亮，暗处也有无数像天鹅羽翅拍动的声音。黎峰还感觉到有什么从头顶掠过，脸颊好像被羽毛一样的手指抚摸而过……
电光火石之间，他看到一个披头散发、浑身长蛆的女鬼从嫦娥的身体里像蝉脱壳一样一点点挣扎着出来，面色惨白，眼珠凸出，伸出的长舌滴着绿色的粘液。它呜咽着在室内盘旋着，类似红嫁衣的边缘掠过他的头顶，然后惨叫一声穿越彩绘玻璃而去。
白牧师和神学生们继续唱诗和祷告。
过了约十分钟，又有四个无头的女鬼不情愿地从嫦娥的前胸和背部钻了出来，耷拉着尾巴，从胸腔里发出恶毒的咒骂，拍打着半透明的黑色翼手绕着室内狂飞了三圈，见无人可依，就嚎叫着飞进了夜空……
嫦娥有那么一会儿像死去一般毫无反应。白牧师和神学生们停止了歌唱。耳边却传来天籁之音——那是细微而清晰的《平安夜》的合唱，而且越来越嘹亮，好像充满整个寒冷的冬夜。
不知过了多久，黎峰又看到一位穿白袍的天使降落下来，缓慢合拢背后那双宽大雪白的翅膀。她解开嫦娥身上的绳索，拥入怀里，替她擦去了脸上的眼泪。他看见天使的脸庞好像莲子的脸庞，清秀温润，浑身散发着无比柔和的光芒……
钟楼的钟声突然洪亮地敲响八下，头顶的白炽灯也瞬间亮了。嫦娥俨然从恶梦中醒来，大汗淋漓地茫然四顾。白帆握着嫦娥的手说：“嫦娥，上帝已赦免了你一切的罪，从此你成为了他的宝贝女儿！”
嫦娥突然看见了胡子拉碴的黎峰，惊讶地看着他说：“黎医生，你什么时候来了？”
“哦，刚到。”黎峰怕嫦娥尴尬，支吾着说。
嫦娥又看看还一脸惊讶的宋圆圆，问：“你是莲子姐姐？”
宋圆圆回过神来说：“不是，我是圆圆姐姐！”
嫦娥问：“莲子姐姐没来？”
宋圆圆怕黎峰伤心，就想遮掩而过：“她病了，没来。”
嫦娥没再追问，却叫嚷着说：“我好饿，有吃的吗？”
“今天是耶稣的生日，也是你重生的生日，我们特意给你准备了丰盛的圣诞晚餐！一位女生挽着嫦娥的胳膊说，“我们走吧！”
“我也去！”宋圆圆很自然地挽住嫦娥的另一支胳膊说。
嫦娥走时回头看了一眼黎峰，眼神就跟黎峰最后去地下室看吴子莲离开时一模一样。他心里突然一震，难道莲子……
白帆觉察到了黎峰的惊诧，就说：“黎医生，我们只是帮嫦娥暂时赶走了她身上附着的污鬼，但她的自知力完全恢复，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非常时期，除了让她在教堂参加读经、祷告的活动外，还需要你这个心理医生的专业帮助。不过，你放心，无论多恶的鬼，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在她身上随便进进出出了。因为，她现在有了一个守护天使，可以二十四小时保护她免受魔鬼的搅扰和攻击！”
“守护天使？”黎峰想起刚才看到嫦娥被天使抱入怀中的情景，难道这不是幻觉？他疑惑地问，“她是不是莲子变的？”
“也许吧，这都是上帝奇妙的安排！以后有时间我再跟你好好解释。”白帆把那枚银质十字架夹在《圣经》里，拍着黎峰的肩膀说，“你也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吧。走，我陪你一起去吃圣诞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