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方诸侯
郭铨等人好说歹说，要皇甫敷去原桓玄府邸暂时安歇。
皇甫敷眼神迷茫，喃喃道：“这里就是本将的家，本将哪儿也不去。”
郭铨无奈，只好吩咐就地支起大帐，然后搀扶着皇甫敷躺下。
刚躺下没一会，亲兵禀报，有不少江州士兵在城中大肆抢掠，还杀了人。
皇甫敷大怒，命令全军校场集合。
待全军整队完毕，皇甫敷脸色铁青，口气森冷地命令参与抢掠杀人的士兵出列。
一些士兵磨磨蹭蹭低眉落眼站了出来。
“还有没有？如果是本将亲自查出来，本将定要让你尝尝五马分尸之刑！”
五马分尸？太可怕了。
又有几个士兵脸色惨白站了出来。
一共五十二人。
“来人，全部给本将绑了！”
郭铨见皇甫敷杀气腾腾，顿感不妙，连忙上前道：“皇甫将军，我们乃胜利之师，些许违纪也是一时头脑发热。而且这些弟兄也是浴血拼杀过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望将军法外开恩！”
皇甫敷冷眼看看郭铨，厉声道：“战争残酷，百姓何辜？都是百姓子弟，为何要与百姓过不去？于私，江陵是主公和本将家乡，江陵百姓是我们的乡亲；于公，荆州已是主公管辖之地，当施行善政抚慰民心。如此枉顾军纪，给主公留下骂名，怎能不严加惩处？”
“那，将那杀人的凶犯正法就算了吧！”
“郭将军，非本将无情，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如此害群之马全都应该斩首示众！”
皇甫敷依然冷峻。
郭铨无可辩驳，默默躬身而退。
五十二人已经一字跪下，身后站着手持大刀的执法士兵。
数颗人头即将落地，全场一片肃穆。
正在这时，三个劲装汉子拥着冯该，向帅台疾步而来。
“请皇甫将军接令！”
皇甫敷忙肃立一旁听令。
“南郡公谕令：皇甫将军劳苦功高，着立即携殷贼首级回江州休整。令郭铨将军为主将，进军雍州，肃清杨贼余孽。此令！”
冯该宣读完毕，朝皇甫敷拱拱手道：“闻皇甫将军大仇得报，主公不胜欣喜，决定以殷杨两贼人头公祭老夫人，以慰老夫人在天之灵。皇甫将军，请吧！”
殷杨两贼人头？我不是把杨诠期兄弟俩放了吗？
皇甫敷疑惑地看看郭铨。
郭铨知道皇甫敷可能误解自己半路下手，苦笑道：“皇甫将军，你不必这么看末将，末将也委实不知怎么回事。”
不是郭铨，那会是谁？这倒是奇了怪了。
且不管这些，处理了害群之马再说。
皇甫敷转身，却见那五十二人已经全部被押下去了。
显然，是郭铨的意思。
皇甫敷无奈，对郭铨苦笑道：“郭将军，军纪不加整肃，不是爱兵，是害兵啊！”
郭铨赧颜道：“对不起，皇甫将军，这些弟兄罪不至死，还是饶他们一命吧。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军棍加身也够他们受的了。”
皇甫敷还能说什么呢？人家已经是主将。
交接之后，皇甫敷带着殷氏父子的首级回了江州。
自然，桓玄以隆重的仪式欢迎着他。
皇甫敷将殷氏父子首级放置于老母灵前时，杨诠期兄弟俩的首级赫然已在。
“主公，这……”
桓玄语重心长道：“皇甫将军，是本公拂了你的意思。本公知你有云长之勇，且有云长之义，必不忍加害，是故特命雄狮特战队截杀此贼。此等巨枭擒之则难，放之则害，不可不除，还望将军见谅！”
雄狮？特战队？
“主公，这……？”
桓玄傲然道：“宋仁宝有飞豹特战队，本公也能创个雄狮特战队。飞豹能做到的，雄狮也一定能做到。”
皇甫敷顿悟，所有的疑惑迎刃而解。
保护自己出城的是雄狮。
截杀杨诠期兄弟的是雄狮。
奇袭江陵的也是雄狮。
不简单，的确是不简单。
桓玄有这样的特战队，纵横天下将如虎添翼。
不对不对，他们若是对上宋珺的飞豹，结果如何呢？
皇甫敷浑身一激灵，冷汗瞬间湿了背心。
这两个要是对上，岂不是桓玄和宋珺为敌吗？自己岂不要和仁宝和一双儿女沙场拼命吗？呸呸呸！
幸好桓玄的注意力在那几颗人头上。
“殷公，杨公，咱们又相逢了是吧。哈哈，现在你们知道本公的厉害了吧。你们的威风呢？你们的骄横呢？你们说话啊？哈哈哈！”
桓玄纵声狂笑，饶是皇甫敷勇武过人，也不由汗毛直竖。
这是不可一世的狂笑，这是目空一切的狂笑，这是要总揽八荒一统江山的狂笑。
这笑声之后，还有多少生灵将遭涂炭，还有多少战火蔓延，谁能知道？谁能阻止？
数日之后，郭铨完全占领雍州的战报传到了江州。
至此，荆雍江三个大州已尽在桓玄掌控之中，梁州郭昶之、广州刁逵也相继来投，桓玄管辖的地域占了大晋三分之二。
但桓玄知道，自己只是一方诸侯，真正问鼎建康为时尚早。而且自己的这些自选动作固然漂亮，建康的那些评委不打分或亮分过低，都不能算是成功。
派人去建康探探风再说。
殷仲堪和杨诠期当真是死得其所，他们生前做梦都想位列朝堂，封侯拜相，一直未能如愿。如今，他们的首级终于堂而皇之地到了京城，摆到了司马元显的大案之上。
同时呈上的还有桓玄的表章。
表章中，桓玄极尽殷杨二人欺君罔上桀骜不驯鱼肉百姓*民意之罪恶，极尽自己为君上排忧解难之忠心，极尽自己为朝廷除暴安良之能事，洋洋洒洒，感天动地。
最后，桓玄诚恳地表示，自己只是暂时接管荆雍，代天巡狩。如果朝廷实在派不出人，他就暂时兼任荆州、雍州刺史。为了大晋，他下定决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司马元显强行抑制暴走的冲动，目光落在殷杨的人头上。
“二位使君大人，你们不是和桓玄结盟了吗？怎么会死在他手里呢？你们欺负小王的本事哪去了？小王虽然恨你们，也只是让你们互相厮杀，没打算要你们的命。你们活着，桓玄多少还有些忌讳。现在你们这一死，谁来牵制他呢？唉，你们好糊涂啊！你们怎么不考虑考虑小王的感受就死了呢？
正在地府里过堂的殷杨二人一头栽倒在地。
……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孙恩不除，以其在信众中的影响力，卷土重来是必然的。
但是，大海茫茫，以飞豹之能，仍是难觅其踪。
当然，短时期内，贼众也不可能有大的动作。
宋珺无奈，只好令沿海郡县加强警戒，班师回了基地。
为了铲除孙恩根基，司马元显采纳宋珺的建议，宣布天师道为天下第一邪教，在全国范围内进行了一番大清洗，坚决镇压了一批死硬天师道信徒，罢黜了一批信奉天师道的朝廷官员。对一般受孙恩蒙骗的百姓，则采取教育手段，限期改正。
全国空气为之一新。
司马元显是个闲不住的人，稍稍过了几天轻松日子，又不安生了。也不能怪他，实在是西边的那位大神让他如芒在背。
一个国家，人家都占了一大半，简直就是国中之国。
他立即召见宋珺和刘牢之。
“二位将军，桓玄杀了殷仲堪和杨铨期，独霸荆雍江，还招抚了梁广二州。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你们怎么看？”
其实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最合适。
呵呵，那是祖宗，他说不出口。
宋珺看看刘牢之。
刘牢之轻轻咳了一下，轻声道：“小王爷明鉴。桓玄此举，确实有悖国法人伦，但总的来说，他们之间属于狗咬狗，并未亮起反旗。卑职以为，此时不宜进剿。”
司马元显不置可否，望望宋珺。
宋珺沉吟道：“卑职同意刘将军的意见。此时大部匪众虽灭，但孙恩等贼首并未归案，随时还会作乱。另外，连年用兵，国库空虚，将士疲乏，民心思安。而且，桓玄并未公开造反，我们进兵正好给他一个口实。”
司马元显不悦道：“以飞豹和北府两大主力，还不足以镇压桓玄吗？他这般大举动作，狼子野心众人皆知，不是反叛是什么？国家乱成这样，你们还说他没有造反？宋将军，是否因为和桓玄交好，你不愿意和他刀兵相见？”
刘牢之内心咯噔一下。
这样的话不跟打脸一样吗？你打谁也不该打宋珺吧。
宋珺不动声色道：“小王爷，卑职只是就事论事，并未掺杂个人私情。卑职与桓玄交好不假，但如果桓玄无端生事，荼毒生灵，卑职不惜与他割袍断义。”
司马元显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点过分，忙讪笑道：“宋将军忠心为国，小王钦佩。既然二位将军都如此说，此事暂且不议。”
二人告辞出来后，刘牢之拍拍宋珺的肩膀道：“仁宝，咱爷儿俩好久没在一起聊了，今儿个去喝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