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霸业初成
杨诠期战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殷仲堪耳朵里。
怎么办?怎么办?
我还能指望谁?
江陵肯定是守不住了,我又能往何处去?
正当他一筹莫展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之时,儿子殷俊进来了。
“父亲不必焦虑,我们尚有精兵三万,据城而守,江州军未必能打得进来。”
殷仲堪看了一眼踌躇满志的儿子,愁眉苦脸道:“为父不懂军事,且城中缺粮,民心不稳,人家就是围而不攻,我们也会活活饿死。我看还是走为上策。”
殷俊不以为然道:“父亲何必长他人志气?我荆州儿郎久经战火考验,比那江州军不知强出多少。儿子不才,愿率军与皇甫反贼决战。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你?
知子莫若父,吃喝玩乐殷俊是好手,打仗?拉倒吧。
殷仲堪看看儿子,摇摇头道:“刘迈都没打过皇甫敷,你怎是他对手?俊儿啊,你是我殷家一脉单传,若是有个闪失,为父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殷俊生气道:“父亲如此瞻前顾后,江陵早晚城破。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舍命一搏。请父亲抛弃杂念,统兵亲征,儿愿为先锋!”
殷仲堪也确实是没一点办法,见儿子坚决要战,便犹犹豫豫升帐,带领三万兵将,向零口方向而去。
江州军连连两次大胜,士气正高,闻听荆州军出动,纷纷请战。
皇甫敷心里明白,凭殷俊那纨绔样,想要战胜自己简直痴人说梦。但殷仲堪亲自领兵,以他在荆州的声望,荆州军必然拼死抵抗。
荆州军的战斗力十分强悍,若不是自己的面子,江州军想要打赢很困难。但这一仗无论如何也要打好,报仇雪恨就看这一遭。
嗯,可以在殷俊身上做做文章。
主意打定,皇甫敷在一座山前扎下营盘。
一连两天,任凭殷俊叫阵,皇甫敷就是坚守不出。
强行攻打不行,夜半偷营没机会,殷俊无计可施。
骂,每天组织骂阵,把皇甫敷祖宗十八代都骂个底朝天,就不信你皇甫敷不与我决战。
可是,皇甫敷好修养,唾面自干,就是不出战。
荆州军骂累了,回去喝一碗稀粥又接着骂。
一碗稀粥也就拉泡尿的事。
慢慢的,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荆州本就缺粮,军中士兵每天只能吃两餐,而且还是稀粥。
连餐饱饭都不能满足,这仗谁愿意打?
渐渐地,士兵中的不满情绪蔓延开来,甚至有不少士兵偷偷投向江州军。
因为,每到开饭时间,江州军大营里就有人喊话。
“荆州弟兄们,开饭了!我们这有香喷喷的白米饭,有猪肉馅的包子。快过来吃啊!”
人以食为天,为了填饱肚子,投降也不算丑事。何况对方主将是老长官皇甫敷,也不能说是变节吧!
起先是一个个地溜,接着就是成队成队地跑。
殷俊恼羞成怒,下了斩杀令,却仍然挡不住这股投降风。
殷仲堪再不懂军事,也看出皇甫敷是在跟自己耗时间。自己一旦粮草无继,失败的命运就不可避免。
耗不起,那就只能撤兵。可是撤兵是好撤的吗?
不好撤也要撤,总比等死强。
殷仲堪和儿子商量半天,决定悄悄撤回江陵。
打仗可不是玩游戏,皇甫敷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让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荆州军一动,皇甫敷马上就追了出来。
殷俊不知道有多憋屈。
他也知晓一点兵法,打算佯装撤兵设个埋伏打皇甫敷一个措手不及。可惜的是,零口到江陵之间不是胡汊就是平地,根本没有理想的设伏地点。
更令殷俊失望的是,担任掩护任务的后卫部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窝蜂地跟着大部队逃跑,把个有组织的撤兵演变成了亡命大溃退。
这能怪我不会打仗吗?
皇甫敷才不理会殷氏父子怎么个委屈,指挥着大军像赶鸭子一般驱赶着荆州军。
殷俊年轻气盛,很想停下来和皇甫敷决一死战。可是,大军溃退太厉害,他被裹挟着只能往前跑。
江陵城在望,荆州军跑得更欢。
但跑到城门前的士兵们失望了,黑漆漆的城门竟然紧闭着,一丝缝儿也没有。
“快开城门!快开城门!”
………
桓玄是个很爱学习的人。
宋珺的飞豹特战队天下一流,自己也可以效仿嘛。嗯,我也成立一个特战队,名字就叫雄狮。
狮,兽中之王。
雄狮特战队果然不同凡响,奇袭巴陵夺粮,营救皇甫敷都是他们的杰作。至于刺探军情什么的,更是不在话下。
这一次大战殷氏父子,他们更是大显身手。
殷氏父子只想着早点把皇甫敷灭了,没料到老巢空虚,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一直就在等待时机的雄狮特战队,轻而易举占了江陵城。
城门不打开,荆州军进不了城,眼看着追兵杀来,只能四散而逃。
殷仲堪绝望地望了一眼江陵城,拼命逃窜。
只能往雍州方向逃,然后到秦国避难。
皇甫敷一门心思全在报仇上,怎么可能任由殷仲堪遁逃?
他的手下兵将,也都知道他的心思,所以打起来并不恋战,只向着殷仲堪和殷俊的方向突破。
至于荆州兵跑多少杀多少,根本不重要。
典型的斩首行动。
殷仲堪父子在劫难逃。
不多时,堂堂荆州军先锋大将殷俊被擒。
稍后,堂堂荆州刺史被推到了皇甫敷面前。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皇甫敷眼里都要喷出火来,死死盯着殷仲堪。
殷仲堪自知必死,闭着独眼一言不发。
一旁的殷俊却是眼中喷火。
“皇甫敷,我父亲待你不薄,为何大逆不道反出荆州?你这般犯上作乱,将来一定不得好死!”
皇甫敷大怒道:“来人,将这厮的舌头给本将割了。”
太可恶了,你骂我多少回多少天还记得吗?
殷仲堪的独眼突然睁开,大声喊道:“且慢!”
皇甫敷冷冷道:“使君大人,有何见教?”
殷仲堪痛苦道:“皇甫将军,本官待你如同兄弟,你为何对本官痛下杀手?”
皇甫敷大怒道:“事到如今,你竟还装模作样。你记恨本将不帮你,竟然派出杀手行刺。可怜我的老母,无端惨死,本将也差点丧命。你这般龌龊,枉批了一张人皮。若不杀你,怎消本将心头之恨?”
殷仲堪大惊道:“皇甫将军,本官可以对天发誓,绝没有派人行刺于你。我们已经说好,第二天欢送你出城,怎么可能出尔反尔?即便本官要杀你,又何必等到你要走才动手?再说,本官要杀你,为什么在江陵城杀你?这不是落人口实吗?”
皇甫敷冷笑道:“这正是你老奸巨猾之处。你也知道,若是没有我老母在旁,你杀不了本将。本将若出了城,你也杀不了我。你口中说欢送,实际上已经暗藏杀机。以你的假仁假义小恩小惠,江陵百姓不可能怀疑你会在江陵动手。你如此丧心病狂,本将岂能容你?”
殷仲堪仰天长叹道:“你既如此说,本官也难以辩驳。只是本官为人磊落,临死还带着一个不明不白的恶名。罢了罢了,一切罪孽本官一人所为,与我儿无关。念在往日情分,你发发慈悲,放他一条生路吧!”
皇甫敷怒哼一声道:“你儿子的命是命,我老母的命就不是命吗?你派杀手行刺,尽可冲着本将来,为何要对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下毒手?轮到你儿子头上,你就求本将发善心,天底下哪有这般道理?”
殷仲堪万念俱灰,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哀声道:“皇甫将军,求求你,饶过我儿吧。来世结草衔环,本官也要报答你的大仁大德。”
皇甫敷铁青着脸道:“要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让本将承受丧母之苦,本将也要你尝尝丧子之痛。来啊,将那小贼给我砍了!”
殷仲堪突然站起来,发疯一般冲向儿子,以自己瘦弱的身躯,将儿子紧紧护在身后。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可是,如狼似虎的士兵上前,要强行将他父子分开。
殷仲堪瞅个冷子,抢过一个士兵的刀,横于颈上。
“皇甫敷,你这忘恩负义之贼。本官父子都可以死,但本官绝不承认恶名。儿啊,为父先走一步了!”
但见鲜血四溅,尸身伏地。
殷俊血泪奔涌,惨嚎一声,捡起父亲身边的刀,刎颈自尽。
皇甫敷仰天狂笑一声,随即又跪倒在地嚎啕痛哭道:“娘,你看见了吗?儿今天为你报仇了!报仇了!”
大仇得报,皇甫敷无心再战,将大军开进江陵城休整。
本是故园,却又如此陌生。
皇甫敷神情恍惚,晃晃悠悠竟来到了自己的家。
已经没有家了。
火烧的痕迹尚在,断壁残垣,一片狼藉。
是谁,让一个那么幸福温馨的家毁于一旦?是谁,让自己和相依为命的老娘阴阳两隔?将来一双孩儿问起,我该如何回答?
皇甫敷想一阵,哭一阵,一旁陪伴的将士无不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