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舌战群臣
三十岁的拓跋遵高大魁梧,豹头环眼,一张长满络腮胡子的脸尽是横肉,一看就是一个莽夫。
此人天生神力,勇猛果敢,打仗极为凶悍,有大魏第一勇士之称。能以非皇室血统封王,足见其战功之显赫。
你怎么跟皇帝拍马屁都没关系,但你这么将一个宋珺捧上天,眼里还有我们这些人吗?
边煦也是一条朝堂老精,见有人不服宋珺,心下暗喜。
如果能将魏国将领的火气撩拨起来,出兵雍州岂不顺当?
他皱着眉头道:“不是本使故意抬高宋珺,实在是宋珺确实非同一般。我国齐公姚崇、常胜将军杨佛嵩二人,也是有万夫莫敌本事的汉子,竟然于洛阳大战中惨败自刎。唉,若非大魏皇帝陛下亲自出马,别说雍州,豫州怕也是宋珺囊中之物啊!”
边煦这一火上浇油,朝堂顿时就炸了。
拓跋遵大怒道:“宋珺黄口小儿,有何本领?陛下,微臣愿领本部兵马,前去会他一会。”
卫王拓跋仪也不屑道:“哼,贵国几无干才,败于宋珺之手有何稀奇?他若是敢惹我国,看本王怎么收拾他。”
其余众将也纷纷放出狠话,要与宋珺一战。
虽说这些人将秦国贬得不成名堂,但火总算是烧起来了,一旦出兵,雍州可保。
边煦暗暗得意,以众将这般群情激奋,拓跋珪估计要同意。
果然,拓跋珪开口了。
“大魏与大秦早有盟约,互为友邦。雍州若失,豫州难保。且朕素闻宋珺勇猛善战,为江南第一人。若将其斩落马下,江南膏腴之地岂不唾手可得?诸位爱卿,谁愿领兵相助秦国?”
“陛下且慢!”
年过五旬的司空庾岳出班奏道:“陛下,微臣有一事不明,还请陛下明示!”
拓跋珪正在兴头上,被人打扰,很是有些不高兴。但对方是德高望重的司空大人,面子还得给。
“庾爱卿请讲!”
庾岳拱手道:“陛下,豫州就在左近,宋珺为何不直接攻打,反而劳师远征雍州,真的是畏惧我大魏吗?”
拓跋珪傲然道:“这不是很明显吗?我大魏兵强马壮,所向无不披靡。宋珺定是不敢与我交手,所以才选择被他打怕了的秦国。”
庾岳摇头道:“陛下之言,老臣不敢苟同。据老臣所知,宋珺非是欺软怕硬之人,舍近求远定然有其意图。那姚崇杨佛嵩也非浪得虚名之辈,竟然惨死于宋珺之手,所带大军四万被歼三万被困,足见宋珺非平常之人。还请陛下三思!”
当年洛阳一战,魏国也无人看好宋珺,只以为以秦国兵势之雄,打败宋珺不在话下,最不济也能打成个长期僵持。待两败俱伤之际,魏国便可一举攻占雍州豫州,图谋秦国或是江南,任一可选。孰料宋珺竟能一战定乾坤,还出乎所有人意料放了已是囊中的三万秦军,跟秦国停战议和,让魏国的如意算盘白打了半天。
稍稍有点头脑的人都会想到,秦国与魏国是有盟约的,秦国受到攻击,魏国出兵自然而然。宋珺这么一个高瞻远瞩的人,怎么可能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拓跋珪沉默下来,边煦暗叫不妙。
拓跋珪发热的头脑一旦冷静下来,出兵的事情可能就泡汤了。
他赶紧拱手道:“陛下,我们两国唇齿相依,唇亡则齿寒。雍州一失,豫州右翼完全暴露在宋珺眼前,宋珺随时随地可以发起豫州之战。如果大楚朝廷再从当面和左翼同时来攻,即便大魏再厉害,恐怕也难保住豫州。陛下,还是速速派兵,联手对敌为上啊!”
拓跋珪不由有些心动。
没有了豫州,还能谈什么进取江南?难道有生之年,只能局限在这北方苦寒之地吗?就算不是帮秦国,豫州也绝对不能有失。
拓跋珪打定主意,沉声道:“诸位爱卿,朕意已决。出兵雍州势在必行,谁愿挂帅出征?”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侍卫的喊声:“齐王殿下觐见!”
正在暗自叹息的庾岳大喜。
拓跋嗣是拓跋珪最喜爱的儿子,虽然还没正式确立为太子,实际上举国上下早已将其视为储君。而且,拓跋珪有意安排他镇守豫州,也有历练拓跋嗣多立战功之意。
当然拓跋嗣也没让老爹失望,无论文治武功,皆在众多兄弟中首屈一指。
别人的话拓跋珪不一定听得进去,拓跋嗣的话却是相当有分量。
但令庾岳失望的是,风尘仆仆的拓跋嗣听到父皇说要出兵雍州的话后,并未出言反对。
“父皇,儿臣上回的密折,父皇可曾御览?”
拓跋珪淡淡道:“朕早已御览,不过,朕不以为然。”
拓跋嗣似乎预料到老爹会是这样,朗声道:“父皇,儿臣并不反对出兵雍州,也不愿意放弃豫州。儿臣只是觉得,这次宋珺发兵雍州,就算我们出兵帮助秦国,秦国也无意和宋珺对抗到底。”
“为何?”
拓跋嗣微微一笑道:“父皇,当年洛阳一战,秦国已经丧魂落魄。他们能够夺占雍州,完全是看在宋珺即将不治之时。现在宋珺重新披挂上阵,秦国人已是惊弓之鸟。据儿臣所知,秦国在派这位边大人出使我国之时,也秘密派出了议和使者,而且儿臣猜测,这次领头议和的人,就是陇西王姚硕德。父皇若是不信,可以问问这位边大人。”
边煦冷汗都下来了。
这个小孩太神了,如此秘密之事,他是怎么知晓的呢?我们一边干着议和的事,一边让人家出兵,这不是害人家吗?这可如何是好?
拓跋珪听罢,面露愠色道:“贵使,可有此事?”
边煦镇定下来,不慌不忙道:“陛下,殿下所言不虚,我国确实在同宋珺接触,商议停战事宜。不过,这完全是一种权宜之计,意在拖延时间。您想,偌大一个雍州,得来不易,我们怎么可能白白拱手让出?”
拓跋嗣冷冷道:“你别自欺欺人了。以本王对宋珺的了解,恐怕我们出兵之前,你们要么准备主动退兵,要么商议着谈和的条款。你们来请我们相助,无非想探探我们的口风。或许我们态度坚决,愿意出兵,你们便将我们推上最前线,让我们和宋珺直接对抗。保住了雍州固然欢喜,保不住也伤不了你们分毫。呵呵,你们的算盘打得可真是妙啊!”
边煦还欲辩解,拓跋珪怒声道:“边大人,贵国如此不讲信义,为人不齿。请回去转告姚兴,从今往后,请他善自珍重!送客!”
事情已经明了,秦国求援,根本就是忽悠人的。出兵雍州差点成为笑柄,让刚才一众热血沸腾的将领们差点气炸了肺。
但是,不管人们愿意不愿意,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了眼前。
宋珺出征,眼中不仅仅是一个雍州,豫州定然也是他的既定目标。雍州为宋珺所据,豫州就完全被大楚三面包围,随时会遭到不同方向的打击。
是坚决守住,还是退回黄河以北,立即成了朝堂争论的焦点。
以拓跋鲜卑凶悍好斗的性格,以拓跋珪不可一世的个性,拱手送出豫州自退兵马,无异于痴人说梦。
连慕容垂那样的战神都给打败了,还会怕你宋珺吗?
参合陂一战,后燕数万精兵被歼,战死将士的头颅被全部砍下筑成了“京观”。慕容垂羞愤交加,吐血而亡。随后后燕国分崩离析,分成了一南一北两个燕国,史称北燕和南燕。
朝堂里翻滚着主战派的声浪,议和之声完全淹没。
但庾岳并不气馁。
因为齐王殿下一直没有说话。
拓跋珪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示意众人安静后轻声道:“嗣儿,你是怎么想的?”
没有人敢轻视拓跋嗣,在场之人都知道,参合陂一战能取得那么大的胜利,固然有拓跋珪的果断决策,将士们骁勇善战的原因,但更离不开拓跋嗣的精心谋划。
神童之名岂是浪得?
拓跋嗣环视众人一眼,不慌不忙道:“诸位大人久经战阵,自然知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小王斗胆,敢问诸位,你们谁了解宋珺?谁了解飞豹军?”
众人面面相觑。
拓跋嗣见大家默默无语,正色道:“我也只跟宋珺见过一面,还没见识过飞豹军。大家口口声声说要跟宋珺决一死战,我不否认我们大魏有这个能力。但是,和宋珺死战,不管胜负如何,双方绝对是两败俱伤。这种结果最高兴的是谁?大家别忘了,我们大魏周边并不宁静,北边的柔然余孽尚在,随时会在我们背后插上一刀;大燕虽已分裂,但仇恨未减;大秦惧怕宋珺,却不一定惧怕我们;大楚朝廷还时刻想着豫州。诸位,为了和宋珺拼一口气,引来众多仇敌,值得吗?为了一个豫州,置大魏于万险,值得吗?”
“好!”
庾岳忘了自己的年龄,激动地大声叫起好来。
神童就是神童,大魏有了这么一位少年,何愁霸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