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五、见招拆招
一山难容二虎。卧榻之旁,躺着一个随时要了自己命的人,谁睡得着?
担着这份心思,桓玄拿出信笺,写起了起居注。
写完,依然进了暗室,将写好的几张纸放进铁柜。
关上铁柜,桓玄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又将铁柜打开。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起居注有人动过。
但是,他格外仔细地看了看,却又看不出什么。
如果真的有人看过这些东西,所有的秘密将不再是秘密。他桓玄的一切隐私大白天下,大楚帝国将面临生死存亡。
桓玄惊出一身冷汗。
不多会,卞范之匆匆走进皇宫,听了桓玄的描述,同样冷汗涔涔。
“陛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微臣等会好好审查一下侍卫宫女,看看是否如此。如果真如陛下所说,我们就得采取应急措施了。”
桓玄点头道:“只能如此了。敬祖,事情危急,宋珺那边还是得派人盯着点,死多少人也得派。将皇甫敷调回建康重新安排。这两个人朕真的不放心。”
这是桓玄第一次向外人袒露对宋珺的态度,不是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这么说的。
但卞范之听了却毫不奇怪。
自古帝王谁不如此?兄弟诚可贵,爱情价也高。若为宝座故,一切皆可抛。
卞范之轻声道:“陛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和宋珺的对决不可避免。暗杀不可能了,明着来更是危险,为今之计,只有削弱他的力量。”
“你是说让他与魏国和秦国对抗?他若联合两国怎么办?”
卞范之肯定道:“这绝不可能!陛下,你应该知道,宋珺历来以爱国护民为要,最痛恨出卖国家民族之人,他怎么可能联合外敌?”
也是人急神昏,桓玄对宋珺何其了解,这时候也糊涂了。
卞范之见桓玄不语,接着道:“微臣还有个想法,在他出征之后,我们一不做二不休,将飞豹的家人扣为人质。飞豹不反也就罢了,若反,也得让他们顾忌家人安危,不敢乱来。”
卞范之这一招可谓阴险至极,桓玄不能不静心思索,反复权衡。
一旦彻底撕破脸,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好半天,桓玄咬牙道:“就照你的办!敬祖,拟诏,让宋珺出征豫州和雍州。另外,密切监视皇甫敷,如有异动,就地正法!”
宫廷内磨刀霍霍,宋珺却和卢惜惜上门来了。
当侍卫禀报宋珺进宫的消息时,桓玄很是吃了一惊。
他怎么还敢到宫里来?难道真是自己疑心生暗鬼?
一丝歉疚涌上心头,但是,也就是一瞬间。
不行,自己不能心慈手软,既定方针不能变。
“仁宝,新婚佳期,是你和新夫人如胶似漆的时候,怎么有空到宫里来?”桓玄打着哈哈道。
宋珺微笑道:“陛下说笑了。微臣蒙陛下隆恩,应该尽为臣之道。今日进宫,只为谢主隆恩。惜儿,来,我们给陛下行礼!”
桓玄大笑道:“仁宝,你我兄弟,何须拘礼?免了免了!”
宋珺坚决道:“那可不行!我泱泱大国,礼仪之邦,君臣之礼,岂可偏废?惜儿,我们行礼吧!”
说完,二人跪倒于地,口赞道:“微臣(臣妾)叩谢陛下圣恩,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桓玄赶紧让二人平身,感慨道:“仁宝,想当年我们兄弟何等洒脱亲近,这当了皇帝倒让我们有些生分了。早知道这样,我不当这个皇帝,和你浪迹江湖,岂不惬意?”
宋珺感激道:“陛下对微臣深情厚谊,微臣铭感五内。国事纷乱,陛下日理万机,日见憔悴,该当注意身体啊!”
桓玄有一刹那的恍惚,仿佛是在跟以往一样和宋珺互吐心扉。但是,他很快恢复心态。
他知道,这一辈子已经不可能和宋珺抵足夜谈到天明了。
这就是当皇帝的宿命。
桓玄苦笑道:“仁宝,没当皇帝想当皇帝,当了皇帝却又身不由己。眼下强邻窥伺,失地未复,朕欲御驾亲征,给国人一个交代,你看如何?”
这意思太明显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人家已经出招,当然就要接招。
宋珺立即躬身道:“陛下万金之躯,岂可轻动?微臣不才,愿率军北伐,驱除胡虏,收复失地,振我大楚军威国威。不过,微臣还得请一员大将相助,请陛下允准!”
桓玄大笑道:“仁宝如果出马,必定马到成功。所有兵将,随你调遣。你要谁?”
“皇甫敷。”
“这……他还在沿海剿匪呢!”
宋珺躬身道:“荆雍旧部,对皇甫敷将军多有感佩。如有他相助,一呼百应,大事可成。”
桓玄暗暗讶异,面上却不露一丝,当即爽快道:“好,朕准了!仁宝,一切全靠你了。你出征之日,朕一定亲自为你壮行!”
返回京口基地,宋珺和刘裕合计了一下,立即召集副统领以上将领研究对策。
“寄奴,你把情况给大家讲讲,不说清楚,大家心里会有疙瘩。但是,这件事仅能让你们知晓,还不能跟全军弟兄们明说。所以我希望大家不要激动,要严格保密。”
众将眼光交流,内心猜测着。
其实,组建特别小组他们知情,至于干什么却不知道。刘裕不说,也不准他们打听。但众将心里明白,很有可能跟队长遇刺有关。
刘裕轻咳一声,沉声道:“告诉大家一个消息,队长遇刺一案已经告破。”
“什么?”
立马就有几个跳了起来,脸涨得通红。
宋珺瞪了他们一眼,示意他们坐下。
一年多了,这件事就像一块石头一样压在全军将士胸口。今天终于查出了真凶,怎不让人激动?
刘裕扫了众人一眼,咬牙说出一个名字:“卞范之!”
大厅里立即炸了。
“他奶奶的,老子不活剐了他!”
“狗日的东西,将他抓起来,碎尸万段!”
“桓玄也不是好东西,定然知情。首恶当是桓玄。”
“对,要找桓玄算账!”
……
宋珺摆摆手,众人气咻咻坐下,脸上尽是愤怒。
刘裕正色道:“报仇是肯定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目前,桓玄又开始搞小动作了。队长的意思是,跟大家交个底,也好有个准备。”
宋珺接着道:“桓玄欲北伐雍豫,我已经接下来了。他的意图,应该是借此机会削弱我们的力量。但是,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们能够收复失地,在国人心中必然威望更高。那时候,他就是想消灭我们,还得掂量掂量民心向背。今天我们碰个头,就是要统一思想,暂且将私仇搁下,全心备战雍豫。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谈谈。”
刘毅道:“队长,我们先打哪一路?”
宋珺毫不犹豫道:“雍州。”
檀凭之不解道:“豫州近在咫尺,为何不先打豫州呢?而且,我们将魏国赶走,秦国还敢言战吗?”
刘穆之笑道:“檀将军想得不错,可你倒过来想想,秦国惧怕队长,已经到了骨子里。我们大军一出,秦国内部必定惊乱。况且荆雍那边还有不少原来的老兵,早就盼着队长披挂上阵报仇雪耻,这份战斗力可想而知。秦国内外受困,即便和魏国有协议,魏国也不会插手,退兵是必然的。秦国一退,魏国侧翼便完全暴露在我们面前,他还能坚持和我们打吗?如果我们直接和魏国对阵,以他们的战斗力来看,我们即便取胜也可能是惨胜。一旦旷日持久,秦国见有机可乘,肯定加入进来,那时我们的处境就大大不妙了。”
众将不由连连点头。
宋珺击掌道:“道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有武侯之风。你们啊,还真得向道民学习,多读点书,别一天到晚只记得打打杀杀。别光只是点头,都说说,”
几个点头的将领赧颜一笑,却又开不了口。
谢冰眉头紧皱道:“珺哥,我们一走,万一桓玄狗急跳墙,劫持我们家人怎么办?”
蒯恩跳起来道:“他敢?”
朱龄石反驳道:“连队长都敢杀,他还有什么不敢?一旦我们的家人沦为人质,你能将他怎么样?”
这的确是一个大问题。众人顿时沉默。
千里迢迢,不可能将家人都带上。而且,古往今来,也没有谁带上家人去作战的啊?一旦这么做了,那不是明明白白告诉人家你有反心吗?
宋珺沉吟片刻道:“大家不要着急,有一个人可以保证我们家人的安全。”
“……?”
“桓振。”
蒯恩撇撇嘴道:“桓玄是他从父,桓玄叫他做,他还敢不做吗?”
众人眼中也是疑虑。
宋珺笑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桓振是桓玄侄儿不假,但桓将军为人正直仗义,嫉恶如仇。桓玄绝对不敢将刺杀我的消息和对我疑心的事告诉他。我和他还有些薄面,若将我们的家人托付于他,他必然允诺,桓玄还敢妄动吗?”
“有道理,桓振要是反了,那才真叫众叛亲离呢!”
“我和桓将军打过交道,是条汉子!”
“那就信他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