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六、两手准备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后房之内，宋珺和卢惜惜相依相偎。
“惜儿，你听我的，这次到雍州，你跟我一起去吧！”
“不，珺哥，我是你的妻子，公婆年纪大了，我得在家需照顾他们。荷露妹妹和你聚少离多，你带上她吧！”
宋珺叹口气道：“露儿要是听话就好了！你们啊，一个个都倔。我在前方，怎么放心得下？”
只能趁过年好好陪陪她们。
大楚永始二年（公元404年）正月十八日，宋珺于京口整合飞豹军，誓师北伐雍州。
宋珺北伐的消息迅速传到了长安。
宫廷内一片肃然。
姚兴端坐在宝座之上，俯视着一帮默默无语的文臣武将。
尹纬还乡，言犹在耳。
宋珺是一头沉睡的老虎，一旦醒来，谁能抵挡？
好吃的东西是吃进肚子了，难道真的要吐出来吗？
以飞豹当年区区几千人，就能让战神姚崇常胜将军杨佛嵩殒命疆场，如今几万强兵健将，大秦怎是敌手？
但一个雍州，抵得上大秦四分之一。这么大一片美好河山，谁还愿意拱手让人？
打，打不过；退，不甘心。
姚兴暗自感叹，宋珺，的确是大秦的天敌啊！
就在姚兴愁肠百结时，姚绪站了出来。
“陛下，宋珺厉害不假，但我大秦儿郎也不是好惹的。老臣坐镇雍州以来，完全按照陛下旨意，潜心打造，已将雍州建成铜墙铁壁。宋珺若来，完全可以一战。老臣请求陛下允准，迎战宋珺！”
十八岁的三皇子、广平公姚弼立即响应道：“皇叔祖所言极是，儿臣愿同皇叔祖一起去！”
当初占领雍州未穷兵猛追，姚绪确实很有意见，回国后还跟姚兴姚硕德大吵了一场。今日想来，才体会出姚兴的决定多么英明。
姚绪和儿子所言，并未激发起姚兴的战意。
尹纬两次预言，两次言中，他真的对宋珺心生惧意。
众人没开口，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只要姚绪说话，姚硕德是一定要插上一杠子的。
两个老头不抬杠，滔滔江水向西流。
要说也真是的，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两个老家伙还是亲兄弟，怎么一辈子就爱钉钉敲敲的呢？
果然，姚绪话声一落，姚硕德就开口了。
“陛下，老臣赞成王兄所言！”
“扑通！”
金殿里摔倒一片。
啊？听错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姚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呆了。
自打记事起，咱哥俩好像还没尿过一个壶吧，你今儿个吃错药了还是失心疯了？
姚兴惊得差点从宝座上跌下来。
我的老皇叔，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啊？从一开始你就主张和宋珺议和，怎么从京口一回来你就变了样呢？你这葫芦里装的啥药啊？
“嗯，嗯嗯，皇叔，你……你什么意思？”
姚硕德完全一副吓死人不填命的架势，正色道：“陛下，刚才王兄所言，雍州乃铁壁铜墙，大秦儿郎如狼似虎，怎么不能与宋珺一战？谁能说出不能一战的理由？看来，宋珺败局已定，天下有谁能敌？我大秦一统天下的时候到了。老臣告老还乡之时，还能看到大秦有如此兴旺之气，实在是万分高兴啊！”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这个老东西，他是在说反话呢！
哎呀，不对，他也要学尹相告老还乡？
姚兴松口气又一口气紧上来。
老皇叔啊，我还没同意迎战宋珺，你老人家怎么就要告老还乡？你们都走了，我这江山还怎么坐啊？
“皇叔，有话好说，朕这不是和大家商议吗？是战是和，你也得拿出个章程来啊？”
“死老东西，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这般戏弄大家，成何体统？”
姚绪鼻子都气歪了。
姚硕德倒好，闭上眼，一言不发了。
姚兴摇摇头，苦笑一声。
赵曜怯生生望望姚绪，小声道：“陛下，末将看来，这一战打不得，这……”
话音未落，姚绪一瞪牛眼道：“什么这啊那的，我说你一个大老爷们，胆子怎么还不如人家寡妇，哦巾帼军。你摸摸你那裆里，还有没有卵子？”
骂点别的赵曜可能还能忍受，骂他不如女人还说没有卵子那不就是宦官了吗？
赵曜忍无可忍，愤然道：“晋王请自重！末将也是死人堆里爬起来的人，有没有卵子也不需要你知道。我是怕宋珺，我也不想跟宋珺对抗，你问问大家，这算丢人吗？我大秦休养生息，眼看着一天天复原，如果不是你偏要倚老卖老强行出头，会有今日之忧吗？要打，你自个打去，反正我是不同意打的。”
一番抢白，让姚绪恼羞成怒。
“呵呵，好小子，翅膀硬了是吧，也敢对老夫横眉竖眼了是吧？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初老夫把你从敌人刀下救出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这般辱骂老夫？算你说对了，你怕宋珺，老夫不怕。你不打，老夫去打。男人怕死了，老夫带巾帼军去。战死了，也比你这熊包光彩！”
姚硕德再也忍不住了，大喝道：“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就你英雄，就你能耐！七老八十的人，也不怕人笑话！赵将军有什么错？他不过说了他该说的话。朝堂之上，还让不让人开口了？”
“你个老东西，谁不让你说话了？你那说的是人话吗？你身上的雄心壮志都让狗给吃了？一个宋珺就让你们吓成这个样子，这仗还没开打呢，要是宋珺来了，你们还不屁滚尿流？”
两个老头到底还是杠上了。
众人想笑又不敢笑。
“好了好了，两位皇叔稍安勿躁。诸位爱卿有什么意见都敞开了讲，朕一定择善而从之。”
姚绪实在看不过眼，再不调停，两个老头就要上演武打戏。
姚硕德瞪了老哥一眼，躬身道：“陛下，上次喜宴之上，老臣遇到了魏国皇储拓跋嗣。他和宋珺意气相投，哥弟相称，颇有相见恨晚之意。喜宴之后，他们有没有暗中交谈，老臣不知，但绝对不能排除有这种可能。如果他们真的达成了什么协议，那对大秦绝对不是好消息。宋珺这次绕过近在咫尺的豫州，不远千里打我们，是不是也是其中阴谋之一，尚难确定。尹相退隐之前要求我们和魏国联手，方才取得雍州。没有魏国的支援和牵制，我们和宋珺直接对抗，完全没有胜算。如果魏国坐山观虎斗，我们失去的，可能就不仅仅是一个雍州了。请陛下三思！”
一篇高论说完，众人全都安静下来，连暴躁的姚绪也皱紧了眉头。
国与国之间，有利则合，无利则散。当初大秦与魏国联手对付大晋如此，今日拓跋嗣与宋珺相好，就没什么想法？
无利也起早，八成是真的睡不着。剩下的两成？有病呗！
姚兴不再迟疑，沉声道：“陇西王皇叔言之有理，这仗不能打。晋王皇叔，传令雍州，全部退回大秦！”
姚绪嘴唇蠕动，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又没有出声。
姚硕德大声道：“陛下不可！”
姚兴一愣道：“皇叔，朕说的不都你的意见吗？”
姚绪倒是眼睛一亮，看向老弟。
姚硕德不慌不忙道：“陛下，不战而退，有损国威，更有损你的圣德。宋珺难敌，也不能让别国耻笑大秦。不管魏国是否与宋珺密谋，作为盟邦，我们还是要尽力争取他们的援助，请陛下速速派人前去联络。魏国人向来骄傲，一旦出兵，他们一定要和宋珺直接对抗，我们也正好省力。另外，议和也要秘密进行，老臣不才，情愿再次腆着老脸走一遭，与宋珺再商和议。”
姚绪终于露出一丝欣慰。
姚兴点头，正要下令拟诏，门外侍卫传来一声：“巾帼军燕姝将军请求陛下召见！”
一直没说话的太子姚泓和姚弼眼睛同时一亮。
待姚兴应允，一身英武的燕姝昂然上了金殿。
她发如马尾，只以一根白绢缠住，干练洒脱。不施粉黛，小麦色的脸庞透着健康的光彩。着一袭黑色战袍，腰系一条宽大的黑色束腰，足蹬一双脚尖翘起的牛皮战靴。最刺眼的是那左胸的一朵小白绢花。
黑衣白花，是寡妇军的典型标志。
为了这，姚兴劝过，没用。
燕姝很干脆道：“换成什么样也是寡妇军，我们就是为夫报仇的。好看不好看我们不管了。仇人一日不除，我们守孝一日不绝。”
因为上次军功，燕姝已经被姚兴任命为奋威将军，寡妇军也扩军至一万人。只是没有高人指教，战斗力始终难上去。
当然如姚硕德姚绪还是有本事的，可面对一帮子女人，对不起，两个老爷子实难奉陪。
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大秦爷们？你再怎么变，总还是女人。
但燕姝这个女人，大秦还没人敢瞧不起，而是又敬又畏。
她哪里是女人，简直就是一头时刻想着报仇的母老虎。
见过姚兴和众位大人，燕姝也不啰嗦，直接道：“陛下，听闻宋贼要来雍州，我们如何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