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九、和平协议
燕姝如此做派，与谈判气氛格格不入。
尽管事先宋珺一再提醒，谢冰终于还是没忍住，怒道：“老王爷，你们大秦无人了吗？怎么派来这么一个粗俗无礼之人？这是议和还是挑衅？”
“你……”
“燕将军，你坐下！”姚硕德低沉喝道，“这是谈判，可别忘了你先前之言。”
燕姝狠狠瞪了谢冰一眼，气呼呼地坐下。
姚硕德暗暗叹口气，欠欠身道：“宋王爷，你说了条件，该我方陈述了吧！”
宋珺点点头，右手手掌前伸。
姚硕德正色道：“自古土地为有德者居之。目前雍州在我方实际控制之中，为表诚意，我方甘愿将襄城以南诸郡划归贵方。至于庾楷归顺我国，是他个人选择，我方无权干涉他的自由。”
宋珺淡淡一笑道：“老王爷，真的是有德者居之吗？说露骨一点应该是谁拳头硬就是谁的吧。稍稍有点历史常识的人都知道，雍州自古便是大晋版图，洛阳更是大晋故都，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强行霸占，还能自封有德，不觉得可笑吗？”
燕姝拍桌怒道：“我们占了，怎么样？要打，姑奶奶奉陪到底！”
宋珺顿时眼睛眯了起来，一缕寒光射出。
一股强大的杀伐之气霎时笼罩了燕姝全身。
燕姝不自禁打了一个寒战。
她虽然没有和宋珺交过手，但她见过无数侥幸逃过那场浩劫的老兵提起宋珺时瑟瑟发抖的样子。那情形，宋珺绝对是妖魔一般的人物。她曾经很不以为然，甚至在她取得大胜郭铨的战绩后，更加狂妄发酵，口口声声就是宋珺亲来，也定能将其斩落马下。
可是，仅仅就是一股气，自己就感觉浑身冰冷，这要是在战场之上，自己还能在他手上走过三招吗？
这股杀伐之气，让旁边的姚硕德和赵曜同样有些经受不了。
他们是久经沙场的战将，经历过无数的大仗恶仗，只是洛阳大战时一个身在国内，一个在豫州困守，未能直接跟宋珺交手。
当然赵曜明白，严格算起来，他依然是宋珺的俘虏。
二人对宋珺还是有点了解，宋珺一直不理睬燕姝的无礼，说好听点是大将风度，说难听点就是无视。
谁都有脾气，何况宋珺？
就在三人想抗住的时候，那股杀伐之气又突然消失。
定睛看去，对面的宋珺正懒洋洋地斜靠在椅背上。
燕姝冷汗下来了。
跟他打，怎么打？自己太天真了，还想着寻机杀他。那么多武艺高强以命相搏的杀手都没能要他的命，自己还能是他的对手？
宋珺淡淡道：“燕将军，你的巾帼军很不错。不过，我要告诉你，你一个巾帼军，我一个女兵队就能给生吞活剥了。你信不信？”
燕姝再也不敢嚣张，但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却依然让她头颅高昂，眼睛里的火更旺。
大不了，不就一个死吗？
这种情形下去，那就没什么好谈了。
姚硕德内心焦急，知道怨恨燕姝于事无补，赶紧强笑道：“宋王爷息怒，息怒！燕将军年轻气盛，心出口出。你大人大量，不要跟她计较。我们还是接着谈，好吗？”
宋珺摇摇头叹道：“老王爷，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说实话，我之所以愿意和你谈，就是因为你是一位见识高远、忧国忧民的好人。上次洛阳大战后，我们两国罢兵停战，鼓励商贸，互通有无，两国百姓都从中受益良多。这本来是一个大好的双赢局面。可是，贵国竟然趁我国乱象，撕毁协议，再次强占雍州，令我国百姓再陷战火，令两国商贸骤然停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贵国近年来的经济状况应该在下跌吧，百姓的生活在下降吧。我知道你们很多人恨我，可是你们为什么不想一想，我们并没有到你们大秦烧杀抢掠，我们只是捍卫我们自己的土地。如果不是你们无端挑起战乱，又怎么会有那么多儿郎战死洛阳？又怎么会有那么多孤儿寡母？燕将军的境遇我略知一二，我深表同情，也很欣赏你的血性和刚烈，但我要告诉你，你的丈夫死在洛阳，不是我们强行从你们大秦拉过来杀的，要怪，也只能怪你们自己的国家。当然，你可以将我当做你的仇人，那是你的自由。不过说实话，你这辈子也杀不了我。我知道你们想留点面子，那好，我可以答应你们，只要你们归还雍州，三年内，贵国到我国的商贸关税，我们全部捐助给贵国，用作建学校、建孤儿院、建养老院。至于庾楷，我明确告诉你，我最恨的就是叛徒，这个人是一定要法办的。言尽于此，你们好好思量思量！”
这番话，让姚硕德冷汗直冒又不禁感慨。
宋珺分析得没错，自打占了雍州，大秦的日子倒一天不如一天。连年用兵，国库已经空虚，百姓生活也是每况愈下，再这样下去，不用人家来打，大秦就朝不保夕了。
这雍州铁定是要归还的，宋珺已经明确说明，指望魏国帮忙是不可能了，想和宋珺玩单挑，想都别想。而且宋珺开出的条件完全是意外之喜。本来就没指望坚守雍州和宋珺血战到底，只是觉得面子确实有些挂不住。那些关税对于大秦来说，无异于给大秦造血，三年下来，大秦肯定能恢复元气。庾楷嘛，呸，老夫也恨叛徒。
唉，和宋珺比起来，大秦还是有些小家子气啊！
与姚硕德的大发感慨相比，燕姝可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
杀夫之仇，不共戴天，几句话就能将久积于心的深仇大恨消弭掉，可能也就如来佛祖有那法力。
不管你如何舌吐莲花，说到底丈夫是死在你手里，我不找你报仇找谁去？至于能不能报得了仇，那是我的事。你口出狂言，说这辈子也杀不了你，那好，我就用一辈子来报仇好了。有朝一日落到我手里，我一定将你千刀万剐。
从当年的义释俘虏，到今日的大气承诺，赵曜对宋珺由畏生敬，由敬而服，所以当姚硕德征求他的意见时，他毫不犹豫表示赞同。
至于燕姝，姚硕德也还是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燕姝没说话。
不说话那就是默认。
姚硕德好像怕燕姝发飙似的，赶紧在协议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谈判之后，大秦就要撤军了。
一旦撤回国内，燕姝别说报仇，连宋珺的面都难见到。
她不甘心。
已经没有选择了，只有孤注一掷。
协议签字后，姚硕德很激动，对宋珺道：“宋王爷，我们两国互为邻邦，本该互相友爱。然屡生波折，变生肘腋。老夫行伍几十年，眼见的杀戮太多，实在不想百姓无辜陷入战火。宋王爷不计前嫌，以德报怨，老夫深感惭愧。但愿从此以后，两国百姓能够永远生活在和平之中！”
宋珺正色道：“老王爷，如果人人都同你一样，这世上就不会有战争了。可是，这可能吗？我也反对战争，痛恨战争，但有些人却偏偏喜欢发动战争。和平不是靠赠与得来，更不是靠乞求得来。要争取和平，必须让自身足够强大，要让敢于发动战争的人感到胆寒。”
两人惺惺相惜着，刘裕笑着道：“老王爷，今日是个特别的日子，值得庆贺。酒宴已经摆下，还是边吃边聊吧！”
餐厅在议事厅的对面，中间隔着一个宽敞的院子，各种植物嫩芽初绽，呈现出一派盎然生机。
众人出了议事厅，向对面的餐厅走去。
就在这时，燕姝腾腾两步跨向院子，然后转身。
她浑身杀气，眼睛狠狠盯着宋珺。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她要向宋珺寻仇。
确实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女人，难道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不清楚宋珺的功力高出她太多？而且，宋珺身边还有那么多高手环绕，她能近得了宋珺的身吗？
皇甫纯抢先一步挡在宋珺前面，沉声大喝道：“你想干什么？”
作为宋珺的卫队长，这是她的职责。
寒雪因为要给孩子哺乳，留在了京口。
刘裕刘毅谢冰和众护卫迅速将宋珺护在核心。
姚硕德脸色剧变。
这女人终究还是要对宋珺不利，毒誓也起不了作用。他哪里知道燕姝心思，一个人如果存心不要命，毒誓又算得了什么？
此时的燕姝，已经没有了活着回去的念头。只要能报得大仇，跟宋珺同归于尽哪怕能咬下一块肉来就是最好的结局。
刚刚才签订好协议，和平的曙光已经显现，姚硕德顾不得身份，厉声喝道：“大胆燕姝，本王圣旨在手，任何胆敢破坏和平协议的人，都可先斩后奏。你言而无信，不顾大局，本王岂能饶你！来人，将这逆贼就地正法！”
几个秦国护卫立时应声而出。
“慢！”
宋珺拍拍皇甫纯的肩膀，示意她和卫士们闪开。
皇甫纯很不情愿地瞪了燕姝一眼，挥挥手，和卫士们稍稍退开了一点，但依然保持高度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