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九、命丧枚回洲
桓振一愣。
如果真的是这样,自己来议和,不就是个傻子吗?
宋珺暗暗摇头。说打仗,桓振绝不含糊;可要说到政治机谋,则完全是个小白。他哪里知道,桓玄确实拿他做了一次挡箭牌。
正在这时,负责侦察的皇甫金回来了。
“禀队长,桓玄已经弃城,顺江出逃。”
桓振心情无比沉重,他知道从父真的利用他和宋珺的关系耍了心眼。可是,他也理解从父为何这么做。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一代帝王,心高气傲,让他自缚投降,无疑比死还难受。
“桓将军,你说他会逃到哪儿?”
桓振苦笑道:“宋将军,以末将猜测,他会到益州。”
“何出此言?”
“将军有所不知,就在昨日,毛璩令其侄子毛修之前来,邀请从父去益州共谋大业。”
宋珺脸色不变,心中暗道,那毛璩自诩大晋忠臣,一向与桓玄不对光,怎么会在他落难之时大发善心?桓玄再不济,手下还是大有能人,他怎么可能放心又一个刘备再现?
不过他出逃也好,免得江陵生灵涂炭。
桓振看宋珺不言语,便道:“宋将军,你看这事?”
宋珺轻声道:“桓将军,我本不想伤你从父性命,可惜这一回,他很有可能回不来了。”
桓玄大惊道:“你是说,毛璩会害我从父吗?”
宋珺点点头。
桓玄大急道:“宋将军,快,我们赶紧去追,或许还来得及。”
宋珺摇头苦笑。
刘道规插话道:“桓将军,你急糊涂了吧。他要是看见我们的舰队一路直追,不是跑得更快吗?”
桓振呆立半晌,眼泪情不自禁流了出来。
宋珺拍拍桓振肩膀,轻声道:“桓将军,你别急。这样吧,我给你两艘战舰五百军士,速速追赶。如果有幸追上,还是劝你从父回来。我以人格担保,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戴冲,你和桓将军去吧!”
桓振拱拱手,急急向一艘战舰奔去。
刘毅愤愤道:“队长,你不是说过,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吗?桓玄罪恶滔天,他若不死,天底下还有公平吗?”
宋珺摇摇头道:“盘龙,桓家数代经营荆州,深得荆州民众之心。若是以桓玄不死,换得荆州免于战火,你认为值不值得?”
刘毅嘟囔道:“若要豺狼不吃人,除非太阳西边出。我就不信,桓玄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众将也是一脸不屑。
宋珺看看众将,又将眼光看向大江滚滚的洪流,似对众将又似自语道:“战争就是杀人吗?你们看这滚滚大江,沉浮着多少战争冤魂。发动战争的人都说自己是正义一方,可是,死去的士兵和百姓他们怎么想?我不想对桓玄仁慈,但是我们必须想着百姓。能够最大限度减轻战火带来的惨痛,我们忍一忍又有何不可?”
众将默默,若有所思。
宋珺收回目光,轻声道:“都上船吧!”
且说桓玄自桓振离去,果然悄悄收拾行装,带着儿子桓升和卞范之殷仲文几个亲信向益州方向匆匆而去。
江陵百姓闻之,无不摇头叹息。
连老家臣民都不管了,还谈什么爱护百姓?
船逆流而上,随浪浮沉。桓玄的心也如这颠簸的舟楫,忐忑不安。
这一去益州,当真是吉凶未卜,祸福难料。
五岁的桓升乖巧地趴在父亲的怀里,奶声奶气道:“父皇,我们这是到哪儿去?我想回京口去。宋先生说过了年就要开学呢!”
桓玄鼻子一酸,摸摸儿子的头道:“升儿,等到了益州,父皇一定给你找最好的先生教你念书,好吗?”
桓升摇头道:“宋先生才是最好的先生,我要跟他念书。”
卞范之怕桓玄伤心,忙强笑道:“小王爷,你放心,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们还让宋先生教你,好不好?”
“嗯!”
可怜的孩子,他哪里知道,他心中最好的先生,如今和父皇是生死仇敌,他这一辈子可能再也没机会跟着宋珺念书了。
桓玄强行控制着不让眼泪流下,但他的心却有如刀绞。
上一代的恩怨,让一个无辜的孩子跟着受罪,这是为什么啊?难道大业非得要这么残酷才能实现吗?
仁宝,除了兵戎,我们就不能有另外的方式见面吗?
船行三日,桓玄到了一个叫枚回洲的地方。
正如庞统殒命落凤坡,这个枚回洲是否暗合桓玄有来无回?
卞范之饱读诗书,阴阳八卦也有涉猎,听说此地名称,不由暗惊,对桓玄道:“陛下,此地不可久留,快走!”
正说着,对面来了几艘船,船头站满了军士。为首的是毛璩的侄孙毛佑之和参军费恬。他们本来是送毛璩之弟、宁州刺史毛璠的棺木回江陵安葬,路过枚回洲。
两方渐渐靠近,毛佑之令船只放缓,大喊道:“来者何人?”
立在船头的桓石康傲慢道:“大楚皇帝陛下应益州毛使君之邀,前往益州共谋大业。请尔等速速回避!”
此言一出,立即引来对方哈哈大笑。
毛佑之嗤笑道:“败军之将,还敢说什么大楚皇帝!充其量就是一只落毛的凤凰而已吧!”
桓石康大怒道:“尔等竟敢辱骂皇上,等到了益州,看毛使君不砍了你们!”
益州兵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费恬靠近毛佑之,轻声道:“将军,桓玄乃篡晋首恶,今被宋珺一路追杀,走投无路。宋将军复晋有望,我们若杀了他,拜将封侯岂不唾手可得?”
毛佑之皱眉道:“若是主公怪罪,如何是好?”
费恬轻笑道:“将军,主公邀请桓玄进川,你道是为什么?还不是这个心思?今天赐将军良机,错失可惜啊!”
毛佑之点点头,转头大声道:“桓玄乃是国贼,将士们,擒了这国贼,我们就是大晋功臣。冲啊!”
顿时,益州兵奋力向桓玄坐船冲来。
桓石康见势不妙,立即下令放箭。
冲在前头的益州兵立即倒下几个,后面的连忙组织还击。一时之间,你来我往,箭雨纷纷。
桓玄此行,船上只有几十个军士,哪里是益州三百多人的对手。桓石康虽然死命抵挡,终于倒在了乱箭之下。
船舱里的人也未能幸免。
桓玄紧紧护着桓升,身中数箭,血流如注,只是未伤及要害。
桓升吓坏了,一边大哭,一边伸手去拔父亲身上的箭。
桓玄忍着痛,沉声道:“敬祖,朕父子命不久矣。你快走,告诉道全,大楚就靠他了。”
卞范之流泪道:“陛下,臣不走。臣要与陛下共存亡!”
桓玄怒道:“迂腐之极!大楚最后的希望就在道全和你。你要不走,难道要让朕死不瞑目吗?”
卞范之闻听,一咬牙,凑近窗口,一个纵身,跳入滚滚江水。
楚军伤亡殆尽。
两方船只终于靠在了一起,益州军中一个叫冯迁的,跳上了桓玄的坐船,持刀向桓玄*近。
桓玄紧紧抱着桓升,两目怒视,威严道:“尔等何人,不知杀天子是灭九族之罪吗?”
冯迁冷笑道:“我不杀天子,只杀篡位反贼!”
他再不多话,刷地就是一刀捅去。
桓玄本能地将桓升往旁边一推,自己来不及躲开,被刀捅个正着。
一代枭雄,看了看儿子,慢慢倒下,不舍地合上了眼睛。
桓升扑倒在父亲身上,嚎啕大哭道:“父皇,父皇,你醒醒,你醒醒啊!”
毛佑之费恬等人进了船舱,见桓玄已死,便命人将其首级砍下,扯了一角战袍包了。然后命冯迁将桓升抱起,向船头走去。
轻轻松松杀了桓玄擒了桓升,立下盖世奇功,益州兵们兴高采烈,无不憧憬着封侯拜将的美好前景。
毛佑之笑容满面,高兴道:“弟兄们,待安葬了我叔祖,本将一定禀明主公,论功行赏,必不亏待了你们!”
益州兵立即大声叫好。
殊不知,就在他们准备继续东行之时,两艘战船也在急速向西而来,一场大祸就要落到他们头上了。
桓振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桓玄身边。
行了很久,一个队员眼见,大喊道:“桓将军,快看,水里有血!”
众人定睛一看,可不是吗?
大团的污血顺水而下,似乎是一缕缕冤魂不肯散去。
桓振眼都红了。
毫无疑问,上游已经发生过血战。而这血战,很有可能是从父和什么人之间发生的。
“快!快啊!”
桓振声嘶力竭,几乎发狂。
行不多远,几艘东来的战船进入众人眼帘。
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两艘战舰,警惕地放慢了速度。
但是,距离不知不觉间拉近。
戴冲示意桓振退后,上前一步,沉声道:“来者何人?”
“你们是什么人?”
对方毫不示弱。
戴冲朗声道:“在下飞豹振威将军戴冲,你们是何人?”
对方哈哈大笑道:“哎呀,原来是自己人。本将益州建武将军毛佑之,闻听宋珺将军将要攻取江陵,正要前去拜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