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一、神经牵动
刘裕示意大家安静,沉声道:“这次燕国犯境,自然应该给他们一个教训。不过,我不赞成队长亲自出马。国内虽然风平浪静,但须臾不能松懈,还得队长坐镇。两国大战,牵动的神经太多,各州要加强防范,盘龙、无忌、咏之、郭铨都不可轻动。队长,这一次,就让我挂帅出征吧!”
他这么主动请战,众人就不言语了。
一般情况下,只要刘裕开口,队长百分百批准,任务还得由他分配。惹毛了他,别说跟着去冲锋陷阵,连个屁的任务也别想到手。
果然,宋珺看看刘裕,沉吟片刻,苦笑道:“寄奴,我本来想出去透透气,你这么一说,我还是得守在这建康城。好,你挂帅吧!”
以前对阵大秦大魏,都是本土作战。这一次,是直接到人家地盘上打,准备工作自然要更加充分一些。
首先是人马。
飞豹出征,人数从来未过三万。当然那是第一代第二代真正的飞豹。现在国内一统,各州要人镇守,飞豹兵力分散,不可能完全集结。这几年虽然扩招整编了飞豹军,但按宋珺不增加百姓负担走精兵路线的原则,总兵力也没超过十万。
燕国总兵力不会超过十万人,那么,相应的人马也不能相差太多。刘裕点兵四万,为确保打赢,宋珺追加了一万。
以飞豹的战力,人数足够。
其次是进军线路的问题。
主要有三条线路可供选择。
中路:沿沂水而上,经琅琊,翻越大岘山,过临朐至广固。这是最短的线路,故后勤运输比较方便。但翻越大岘山要过著名的天险穆陵关,山道狭窄,号称两车不能并行,如遇燕国重兵阻击,突破将十分不易。
西路:继续沿当年桓温伐前燕时的水道前进,过梁父之后转向东北,可达广固。这条路有较长的水道可以利用,但要拐个大弯,路途遥远,后勤保障甚难。
东路:向东北经东莞、东武,沿黄海海岸而上进入潍水,再从如今潍坊转向西,直达广固。这条路可以绕开山地,但路程最远,沿途多滩涂,行军补给均不方便。
宋珺和刘裕几经权衡,决定选择中路方案。
第二天,刘裕誓师出征,乘船至下邳,然后徒步行军,轻取琅琊,而后主力继续前进,向着天险大岘山进发!
大燕广固城中,慕容超和群臣们也在研究迎战事宜。
公孙五楼,这个善于溜须拍马的第一宠臣,却在此时提出了颇有见地的上、中、下三条应对方案:“飞豹军最为擅长突破,极善于速战速决,我们应该避其锐气。大岘山天险是他们的必经要道,我们只要守住大岘山,就能扼住他们前进的咽喉,使其无法前进。待他们士气松懈后,我们分出两千精锐骑兵,沿东边海岸线南下,袭击骚扰晋军的粮道,使他们疲于奔命,再命段晖率兖州的军队沿梁父山东下,与大岘守军前后夹击晋军,则晋军可破。这样可谓上策!”
慕容镇点头道:“不错!公孙大人果然高见!”
能得到大燕第一军事家赞扬的公孙五楼眼睛一亮,愈发得意,继续侃侃而谈道:“如果不用这一招,也可以命令各郡县的长官,各自储足粮食,把守好城池,将民众迁入各处险要据守,将来不及运走的粮食全部焚毁,田地里的庄稼全部清除。晋军到来之后,无法求战,野外又没有粮食可以掳掠,最多坚持十天半个月,就将无力为继。这样做也不失为中策。至于放任晋军进入大岘,我军再与其野战,就只能算下策了!”
如果慕容超听从了公孙五楼的上中策,刘裕想要一举灭掉大燕,还得费些周折。
但一向对公孙五楼言听计从的慕容超,不知道这时候搭错了哪根神经,摇头否决了上中两策。
他沉思良久,傲然道:“晋军远道而来,士卒疲惫,势必不能持久。而我大燕以逸待劳,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而且我们兵精粮足,铁甲骑兵多达数万,对阵晋军步兵何惧之有?朕倒要看看,平原决战,是我大燕骑兵厉害还是晋军步兵厉害。”
从他的语气中不难看出,他如此有底气,还是有所依仗的。
这个依仗,就是他的“甲骑具装”。
南燕骑兵中最有名的部份,就是“甲骑具装”,即人、马皆披盔甲的重骑兵。
蹬着马蹬、披着厚甲的甲骑具装们,利用巨大的势能和良好的防护力,冲击步兵阵形,简直就是如入无人之境。平地交战,只要不撞在步兵方阵的正面,重骑兵的冲击步兵一般是难以抵挡的。而步兵的阵形一旦被冲散,多数时候也就意味着败局已定。
可是,光凭甲骑具装就能打败飞豹?你以为飞豹真的是病猫?那大秦战神姚崇厉害不厉害,大魏拓跋遵神勇不神勇,不照样败得一塌糊涂?
慕容超如此轻视晋军,让手下重臣们忧心如焚。
慕容镇实在忍不住了,上前直谏道:“就是陛下要放晋军到平原上,也得先在大岘山天险予以阻击,最大限度地杀伤敌人总是好的吧。就算天险守不住,我们也可以从容退后防守,不至于手忙脚乱。老臣建议,还是以守大岘山为上策。”
辅国将军贺赖卢也是苦苦相劝道:“陛下,晋军有备而来,肯定也考虑到了我们重骑兵的因素,必然也有应对之策。公孙大人的上策和中策都可行,只要我们迟滞了晋军的进攻,稍待时日,他们必然因为粮草不济而退兵。陛下,还是三思而后行啊!”
公孙五楼正要开口,慕容超断然道:“你们是不是被晋军吓破了胆子?朕放他们进来就一定是输?你们怎么不想想,如果拒敌于天险,我们胜了,刘裕不就逃跑了吗?我们的骑兵上哪儿追他去?朕放他们进来,就是要全歼他们,让他们连逃跑的机会也没有!”
瞧瞧,我这不就是诱敌深入吗?
谁还敢说他不懂军事?
大秦长安,未央宫。
宋珺的亲笔信在群臣中转了一圈,回到了姚兴的龙案上。
大殿里很平静,没人说话。
说什么呢?说宋珺恃强凌弱?人家一向强调和平共处,互通有无,互不干涉内政,惹过谁了?而且,因为宋珺的调解斡旋,大魏对大秦的威胁几乎不存在,唯一需要对付的是来自北边的赫连勃勃。
不错,大秦是燕国名义上的宗主国,如今他们遭到了战争威胁,自然有责任有义务去援救。可是,那是你燕国不知天高地厚,无端挑起战火。你慕容超怎么想起撩拨宋珺,那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存心找死吗?别说你无理在先,就是你有理,我大秦还得看看是谁想打你。再说,现在不同于以往,大秦和燕国隔得那么远,有心支援也过不去。祸是你挑起的,怎么摆平那得看你的本事了。
可是,作为宗主国,小弟受人欺负了,怎么着也得说句话吧。
姚兴见群臣都不说话,只好道:“众位爱卿,情况你们也清楚了,宋将军的信你们也看了,我们该怎办,都说说吧!”
姚硕德、姚绪老哥俩似乎有默契,各自闭目养神,好像这事与大秦没关系。
他俩不开口,其余的人更不说。
姚兴无奈道:“晋王皇叔,你如何看待此事?”
姚绪见姚兴点到自己,慢吞吞道:“陛下,昨日闻报,说是赫连勃勃正在调兵遣将,意欲侵我大秦。老臣不才,愿提兵北上,协助绍儿抵御刘贼!”
“不错!陛下,赫连勃勃屡次犯边,是我大秦心腹之患。微臣愿意在晋王麾下任先锋,誓要剿灭刘贼!”赵曜出班奏请。
众臣也随之附和这都哪跟哪儿啊!
姚兴苦笑道:“众卿心思,朕明白。可是,不管怎么说,燕国是大秦属国,如今遭难,大秦总不能视若无睹吧!”
姚硕德慢悠悠道:“陛下说得对,面子上我们得帮帮。这样吧,我们给燕国去封信,就说我们正遭遇赫连勃勃进犯,确实无法派兵支援。另外,给宋将军回信,请他放心,为了两国邦交,我们大秦绝不会给大晋添乱。”
众臣一听,连连点头。
姚兴想想,也只能如此。于是写了两封信,一封送给燕国,一封送给大晋。
大魏平城,寝宫。
拓跋珪斜躺在龙床上,眼睛微眯,正听着拓跋嗣念一封信。
“大魏皇帝陛下钧鉴:外臣宋珺不揣冒昧,特将燕国犯我大晋一事禀上。燕国觊觎大晋久矣,于三月无端侵入我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大晋子民死伤无数,哀声遍野。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原则,外臣决定对燕国予以惩戒。唯念晋魏两国邦交之谊,恐中途战火波及大魏,恳请陛下加强边境警戒。外臣宋珺顿首拜上!”
拓跋嗣念完信,静静地看着父皇。
拓跋珪明显衰弱,不到四十岁的人,却像六十开外。颧骨高耸,眼窝深陷,高大的身躯只剩个骨头架子。
他睁开浑浊的眼睛,有气无力道:“嗣儿,你处理吧!”
拓跋嗣默默退出。
一世英主,且正当壮年,竟有如大限将至,拓跋嗣心如刀绞,眼泪不由自主滴落下来。
但此时不是伤心的时候,宋珺还等着回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