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五、反贼肆虐
卧薪尝胆几年，卢循和徐道覆确实是做了精心的准备的。
不说别的，战舰之高大就是典型的说明。他们特别拥有巨大的八艚舰（有八个水密舱的大型楼船）二十艘，每艘的甲板上筑有四层楼，高达十二丈。
飞豹水军战舰不小，但和徐道覆的楼船相比依然落了下风。尽管飞豹军士勇猛，却架不住徐道覆的大船猛撞。战舰非侧即翻，将士纷纷落水，成了贼军的活靶子。
江面之上，浮尸一片。
邓潜之奋力靠近何无忌，大声道：“大将军，你快走，我断后！”
何无忌目睹将士惨状，目眦尽裂，他一面挡格飞箭，一面沉声道：“飞豹岂有逃跑将军？就是死，我也不会离开。潜之，你快走，告诉队长，我没有给飞豹丢脸。快走啊！”
邓潜之眼中滴血，大声道：“你不走，我也不走。要死就死在一块儿。”
何无忌大怒道：“服从命令！来人，取我苏武节来！”
苏武节，是中央权力的像征物，由八尺长的竹杆做柄，上带三重由牦牛尾巴制成的装饰物。
邓潜之眼含热泪，抱拳一揖，纵身跳下大江。
何无忌左手持节，右手执刀，奋力死战。终因寡不敌众，被贼众一拥而上，身中数刀，壮烈殉国。
三千飞豹将士，除少数跳水幸存，全部壮烈牺牲，写下了飞豹战史上最为惨痛的一页。
滔滔江水，悲怆呜咽；巍巍青山，含泪垂首。
几乎与此同时，卢循进军也极为顺利。因为刘毅退守，桂阳、湘东、长沙、巴陵（今湖南岳阳）陷于贼手，荆州与建康被切断。
卢循和徐道覆合兵一处，留下大将苟林守寻阳，伺机进攻江陵，然后大队人马继续向建康方向挺进。
由于何无忌失败，朱龄石只好折返建康，魏咏之的驰援被迫改为防守。
如果抵挡不住贼军，建康岌岌可危。
就在魏咏之精心布置防守之时，豫州后院起火。
历阳有一个坞堡堡主袁兴国，见魏咏之尽遣大军抵抗卢循，立即起兵反叛，响应卢循。
魏咏之腹背受敌，进退两难。
……
作为创业之主，谯纵早就有心扩张领土，荆州大好之地无疑格外让他动心，但是，荆州刘毅的威势也让他不敢妄动。卢循归来，给大晋的冲击是巨大的，让他看到了占据荆州的希望。随着局势的发展，卢循的野心在无限膨胀，问鼎建康应该是其终极之选。
但之后呢？
虽然现在和卢循是盟军关系，可一旦卢循得势占了荆州，自己屁的好处也得不到。所以，占领荆州必须趁早。
为了刺激谯道福和桓谦，谯纵立即传出旨意：谁先占得荆州，谁就是荆州刺史。
桓谦怦然心动。
尽管是空头支票，可只要占了荆州，这张支票立即就可以兑现，更重要的是，一旦在荆州站稳脚跟，自己的复国愿望机会多多。因此，桓谦进军格外积极，前锋距江陵城只有百十公里。
谯道福也不甘示弱，向江陵急进。
在寻阳站稳脚跟的苟林也在积极准备袭占江陵。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荆州，被好几个人盯上了。
江陵，只有一万人马，真正的飞豹老兵只有五千，另外五千是新兵蛋子。郭铨的援兵还在路上。
更让人揪心的是，刘毅病倒了。
连日来的焦虑悲愤和担心，引发了他的肝阳上亢。
众将环绕在刘毅病床前，焦虑之情满脸都是。
刘毅额头上搭着湿毛巾，脸色涨红，呼吸急促，血红的两眼直直地盯着众将。
一代虎将，终究敌不过疾病。
刘道规趋前一步，握着刘毅的手轻声道：“大将军，你安心养病。有弟兄们在，江陵丢不了！”
刘毅喘了口气，忧愁道：“老三，我不是担心江陵。无忌战死，咏之那边也难扛住，队长的压力太大了。”
一说到何无忌，众将无不悲愤难抑，立即有几个哭出声来。
刘道规沉声道：“大将军不要担心，我大哥已在回来的路上，相信很快就能抵达建康。建康有队长坐镇，量贼兵也翻不起大浪。你还是安心养病，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围剿贼兵，为无忌报仇！”
众将也纷纷上前安慰。
刘毅看看众将，苦笑道：“我这身体，唉！自现在起，荆州一切由刘道规负责。老三，一定要顶住啊！”
刘道规肃然道：“大将军放心，有弟兄们在，江陵断不会有失！”
随后，刘道规发布了一系列命令，众将领命而去。
桓谦即将回来的消息，在江陵引起不小反响。
不管怎么说，江陵是桓家经营几代的老根据地，对桓家的感情很不一般。虽然宋珺待江陵人不薄，可是，跟桓家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依然让江陵人很是矛盾。
如果没有同仇敌忾之心，即便有郭铨的援兵，想守住江陵也是非常困难的。
刘道规洞若观火，仿效当年殷仲堪，下了一道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命令。
“各位父老乡亲，各位官员士绅，伪楚余孽桓谦不日将来袭扰江陵，妄图反攻倒算，破坏我们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考虑到桓家和你们的关系，为避免战火无端波及，本将决定，凡愿意出城投靠者，一律自由。有胆敢阻挠或妄加指责者，军法处置！”
命令一出，舆论大哗。
“这是真的吗？为何这么做？”
“城门都开了，怎会是假的？”
“刘将军仁义啊！他是要放我们一条生路啊！”
“刘将军这么关心我们，我们怎可忘恩负义？我不走了！”
……
桓玄做了大楚皇帝，江陵得到什么好处了吗？反而是兵祸连连，儿男死伤无数。宋珺好不容易将局面安定下来，百姓很是过了几天舒坦日子。现在，桓谦要回来，他将带来什么？
江陵人不是傻子，想明白这一点之后，自然地做出了他们的选择。
于是，令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整个江陵，竟然没有一个江陵人出城，反而齐齐聚集到刺史府，叩头请愿。
“刘将军，我们誓死追随，与江陵共存亡！”
“桓谦乃反贼，我们与他势不两立！”
“我要当兵，保卫江陵，共诛反贼！”
……
刘道规拱手道：“父老乡亲们，感谢你们了！有了你们的支持，我们一定能够守住江陵。江陵是我们大家的江陵，不能让反贼无端破坏。你们都回去，好好准备。一旦反贼来攻，我们一起上阵！”
人心齐，泰山移。
江陵人本来就齐心，纷纷行动起来。支前的，犒军的，踊跃参军的，络绎不绝。
安抚鼓动了民众，刘道规迅速投入到城防之上。一切井井有条，只待贼兵。
三日后，桓谦兵临西城门下。
让他意外的是，飞豹竟然没有主动出战。
飞豹打仗，向来不拘一格，动不动就潜伏在城门口主动出击，这一次怎么没这样呢？
令他极为郁闷的是，竟然没有一个江陵人投奔他。
吃过飞豹太多大亏的桓谦，立即变得异常小心。他知道，江陵人已经不认同他了。
但是，既然到了家门口，就没有不进去的道理。
稍作休整，桓谦下达了攻城的命令。
城墙之上，刘道规冷冷地注视着城下。无数弓箭手弯弓搭箭严整以待。
两万蜀兵跟江陵八竿子打不着，进攻起来自然毫不手软。
云梯，塔楼，环索，所有攻城器械都用上了，蜀兵嗷嗷叫着往前冲，往上攀。
近了。
更近了。
连蜀兵的眉眼都看得清清楚楚。
刘道规大喝一声：“打！”
刷！
箭雨。
砰！
油罐。
嘣！
滚木擂石。
蜀兵终于尝到了飞豹的厉害，一个个抱头鼠窜。
桓谦又惊又怒。
不是说江陵只有一万飞豹吗？他娘的，怎么看起来比我们进攻的人还多？这仗还怎么打？
不对，要是比我们人多，他们早就打出来了。是老百姓在帮他们。哼，等我进了城，我再找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泥腿子算账。
冲！
第二轮进攻，在桓谦声嘶力竭的呐喊中拉开帷幕。
蜀兵也真急了。
一旦打红了眼，死就不那么可怕。
这一次，比第一轮更凶更猛。但是，得到的还击也更厉害。
飞豹是怕人的人吗？
惨败，再次惨败。
再攻，再惨败。
城下，到处是残肢断臂，到处是死尸枕藉，硝烟弥漫，失败的阴影更是弥漫一片。
桓谦几乎要绝望了。
难道真的就攻不下江陵，真的难以复国了吗？
就在这时，手下来报，谯道福大军到了。
桓谦又喜又忧。
喜的是，一支生力军的加盟，必将给江陵增加更大的压力；忧的是，如果让谯道福参与进来，自己的刺史梦复国梦也要破灭。
可是，人家来了，能不让他打吗？也罢，打下江陵再说吧。
紧赶慢赶，还是让桓谦占了先，谯道福还懊恼着呢。不过，看过了战场形势，他乐了。
呵呵，看你们那熊样，没有老子，你们还想打下江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