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我发现韦华强迷上我了。我觉得这是机会,利用好了,说不定我可以通过和平演变的方式来达到目的,不用打打杀杀的。感情戏也好演,是我拿手的。我就独自制定了第二个计划:我向他借一亿美元去上海炒房地产,但我不用自己真的去炒,让他派职业的房地产炒家到上海为我去炒,亏了算他的,赢了归我,边炒我边收钱(当然是把钱,而且是美元,通过地下钱庄一笔一笔秘密汇到我在国外的个人银行账户上)。我希望一直炒到我个人资产超过一亿美元为止。而我则呆在南段继续当我的市长,因为我的上升空间很大:我的政绩好,外语好,又是学经济管理的科班出身,又是女性,再加上我爸在D省的上层圈子所发挥的重大影响力,可想而知,省里几位主要领导全都对我刮目相看。当然喽,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计划最后能否成功,要取决于韦华强到底爱我多少,愿意为我付出多少,还有,我能否让他相信我也爱他,对他情有独钟。”
“你会得逞的,”韦华强情绪激动,抢白道:“我一直爱你,就是现在,我还爱你!可是你这个人的心肠太歹毒了!”
习凌羽回过头,自下床之后第一次长时间凝望韦华强。眼泪禁不住哗的一下涌满眼眶,夺眶而出,顺着她脸腮落下,纷纷如雨。她奋力摇摆着头,表情痛苦,似乎满腔悲伤在胸口汹涌澎湃,难以自制。但仅仅两秒钟过去,她便肃然冷静,像一尊木雕一般:低头无语,凝固不动。好像她的感情上有开关,说关就关了。感觉沉默了许久,她的声音才再次在卧室内响起,但听上去已变得空洞冷漠,似乎是国际会议上一名看不见面孔的同声翻译在念汉语:“其实我已经按计划一步一步开始实施了。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对我来说非常非常严重的事情,可以说是灭顶之灾,让我没法再将这个计划继续实施下去了:我爸爸在上海检查身体的时候,突然被医生诊断说有癌症,而且是血液中一种少见的恶性癌症,已经到了中晚期,基本上没有治愈的可能,是绝对的绝症。医生说,他顶多还有半年时间可活,病情在三个月之内会恶化,身体会出现明显的症状和强烈的反应。我爸当即用手机呼我,要我立刻赶到上海,和我私下谈话。
“他一见到我,就直截了当对我:‘我快不行了,要去见马克思了,你要照顾好你妈妈和你妹妹。你自己想做什么没做成的,赶快去做,需要我在什么地方帮你,你开口,一切必须在两个月之内解决,你不要有顾虑,只要我生病的消息一传出去,你就可能会遭殃;我一死,你就更没有人管了,我当官这么多年,性子又直,在台上得罪的人不少,反对我的人也不少,他们在我死后可能会找你的麻烦,对我没能算成的账,会算在你身上,对我无法发泄的恨,会发泄在你身上。你听懂了没有?
“我一句话也没说。我当然听懂了。我爸除了动用官场上的关系网极力提拔我之外,基本上没有为家里捞过钱捞过房子。他做事太认真,太死板,得罪了许多没必要得罪的人。我原以为在他六十岁退休之前,我也会升到副省一级,在官场上牢牢站稳脚跟。谁知道会出现这种凶险局面。到今天为止,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我爸还对自己的病情严格保密着,没有向组织上汇报,也没有对我妈提起。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为我着想,想尽量拖延一点时间,减少他因为生病下台带给我的不利影响;他还在等着我开口,想为我做几件大事,为我以后的升官打好基础,埋下伏笔。我想,他现在一定在为我后悔:当初何必太较劲,得罪了这么多人,最后可能全报应在他女儿身上。
“我没有对我爸开口,也不要求他帮我什么。因为没有必要了。我太清楚了:只要我爸一离开常务副省长的位置,撒手去见马克思,所有向他许下的诺言,就全都是空头支票了,最终我可能一无所获。
韦华强也会抛弃我,去另寻新欢。他感觉我吸引他,不仅仅是因为我美貌,智慧与身材!更多的是因为我有权力。
“我知道我必须有所作为,要不然,将来会输得很惨,到时候追悔莫及。我重新找出小芳做的计划,改头换面,加进我自己计划中的一小部分内容,制定出一个全新的计划:小芳仍旧是关键人物,但她必须深藏不露,即使到最后关头,也要躲在暗中收拾残局。
在新的计划里,第一位出场的主角是我的秘书单通,我只说我要惩罚韦华强一下,让他帮忙,我也考虑到他肯定会因为这件事离开市政府,我补偿他五十万美元,存在一家瑞士银行里,答应他事成之后保送他去澳大利亚留学。他按我的吩咐,事先到我和韦华强在南段幽会的房子里作了布置,衣橱镜子换成单向透明的,衣橱内藏好由灯光开关控制的摄像机,我约韦华强去*,过程就全部被摄像机偷拍了下来。我还指示他,把他平时收集的关于韦华强的所有资料整理成两份揭发材料,配上详细的图表,地图和照片,做成PDF格式的电子版,并打印出来,做出个PDF的相片版!”
“第二位出场的主角是刘立国警官。刘立国负责调查佞金被杀的案子,对韦华强有怀疑,一直在追查,紧盯不放,搞得韦华强很被动,我后来出面施加压力,他被调离市局刑警队,到一个派出所当副所长,心里肯定郁闷,不满,所以,我安排单通约刘立国出来,接头,用打印出来的PDF电子揭发韦华强的材料去勾引他,肯定一勾就上钩。我也和小芳联系上了,和她说了我爸的病,说了我的新计划,她表示和我共进退,一起拼一个死活。”
“但是,计划一开始就出了大纰漏,韦华强的手下在刘立国身上装了一个*听器(我事后才从韦华强口中知道的),事先知道了单通和刘立国的接头地点和时间,他们派人包围了接头地点,窃听了单通和刘立国的谈话,最后为了灭口,开枪打死了单通。”
“我也听过刘立国录下来的谈话录音,”羽插话说,“单通说他得了绝症,好像是什么恶性淋巴癌晚期,是不是骗刘立国的,是一个把戏?”
“对,就是骗刘立国的把戏。单通没有病,他说得了绝症,主要是为了让刘立国相信他,能够说得通他为什么会不顾一切,突然站出来揭露韦华强。完全是情节需要。
我原来计划:通过刘立国的手,把录像和电子揭发材料上交到省公安厅,引起省里领导的高度关注,给韦华强强烈的危机感,我因为录像的事,肯定要被迫辞职,我会造成一种气氛,把我退出官场的责任全部归咎于韦华强的过错,趁他内疚,向他提出借一亿美元到上海炒房地产,作为补偿。以我对他的了解,我估计,他百分之九十会答应我。
“后来刘立国也被打死了。我的希望暂时破灭了。我仔细考虑过,如果我自己动手在网上公布录像羽相片版本的电子PDF揭发材料的电子版本:一旦公布出去,必然会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舆论压力铺天盖地,我铁定要辞掉市长职务,我是最大的受害者,韦华强应该不会怀疑是我施的苦肉计。不过,我还是担心自己会露出马脚,所以想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再公布。
就在这个时候,我发觉,似乎有人在监视我的住所,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韦华强的手下,就开车到了x市,和韦华强幽会,顺便向他暗示,上级部门已经注意我的动向。其实,我意思是警告他:离我远一点,瞎掺和进来会出事的。
“后来韦华强发觉,盯我稍的人,竟是南段市局刑警队的副队长赵尚志,而且未经批准,属于擅自行动。我分析,赵尚志怀疑我,跟踪我,是因为单通和刘立国接头以后,两人全被打死了,而且是在同一天被打死的,单通是我秘书,而刘立国是他手下。我当时判断,赵尚志跟踪我到x市,已多少知道了我和韦华强两人在私下幽会,是秘密情人,或许我倒可以利用这一点。
“我故意在韦华强面前表现得谨慎小心,深居简出。同时,我也不断提醒他:上级部门似乎已注意我们了;赵尚志后面有背景。想以此来制造紧张气氛,为我公布录像和电子PDF揭发材料作出铺垫。
我没想到的是,韦华强居然派人做掉了赵尚志。
说实话,我当时非常害怕,我一个人坐在床上,整夜整夜睡不着,真的是非常害怕。后来,我横下一条心,直截了当对韦华强开口,向他借一亿美元,准备辞职去上海炒房地产。
韦华强不同意我辞职,说没事,一切都会过去,你已经同意把录像卖给他了,你们约好了,第二天就要接头交易。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我连夜就把录像与相片版本的电子PDF揭发材料公布在网上,立刻引起了巨大轰动。我知道,韦华强会恼羞成怒,以为是你公布的,和你结仇。当时我不认识你,我承认,我为了自己利益,顾不上你死活了。
不过,我以为你会在晚上上网,会看见我公布的一大堆东西,会自动取消第二天和韦华强的交易。我是在害你,但我真的不想故意把你害死。”
“我明白,”羽说,“我当时被一个警察抓住了,我认识他!他们警察那该死的行动!”
“我这么做是想*自己下台,也想用自己受害的既成事实*一*韦华强,让他最大限度内疚,让他没有退缩余地,尽快拿出一亿美元给我。我成功了。韦华强果真非常内疚和自责,他认为我丢了官,全怪他无能。但人一得意往往就放松了警惕。我居然没有注意到,他专门派了人到上海二十四小时跟踪我,我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握中。就这么一点小小疏忽,要了我命:我今天上午被他手下在上海浦东机场截住,被塞进皮箱运到这里。只差一个小时,我就登机飞美国了。我好恨自己!我太蠢了!”
“我和小芳约好,飞到美国以后见面,在国内绝对不再碰头了。这是为了谨慎起见:倒不是要防韦华强,而是防国家禁毒委和纪检部门,毕竟小芳曾经在金三角地区的*毒武装中干过几年,怕万一留下什么线索,引火上身。现在这个时间,小芳正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她还以为我也在飞机上呢,她哪里知道,我被韦华强抓了,就关在他在顶层的卧室里,她用定时起火装置和汽油在顶层烧起来的冲天大火,就快要把她姐姐烧成一把灰了。
“整整一亿美元呐,我把它们分开存在十二个境外银行的账号上,现在全在我脑子里记着,清清楚楚的,我一辈子都会记得的,一个字母,一个数字,都不会差,可有什么用呢?我马上要被烧焦了,灰飞烟灭。我是不是太傻了?”
羽没言没语。韦华强却插话说:“就算你不烧死在这里,就算你逃到美国,南美洲,澳大利亚,天涯海角,你一样逃不掉的,你必死无疑,而且会死得更加难看。你不了解我的ffg组织,它太庞大,太深不可测,爪牙遍布全世界,你偷了一亿美元的利润,你还会有命吗?就算找不到你,你的老爸老妈,你的家人和朋友,总归是逃不掉的,杀光了他们,你这一辈子就不会再原谅自己了,你会永远活在自责和内疚中难以自拔,生不如死,痛不欲生,像在人间地狱里。”
习凌羽回头朝韦华强冷艳一笑,说:“你把我想得也太简单了一点。我既然知道你在为*毒组织洗钱,就必然会有所对策。为什么会有四次爆炸(实际上是爆炸了五次)?为什么会烧起这么大的火?说白了,就是对付你的。小芳利用她的特殊身份,以你的名义,命令警卫把装在饮用水桶内的汽油,一桶桶送入你洗钱的财务中心,一共四间办公室,每间办公室七桶汽油,她用定时器发火,点燃汽油,引起爆炸和大火,确保烧毁你的所有财务记录。你放心,即使你死了,小芳也会按我的计划把销毁财务记录一事嫁祸给你,她会留下口信说是你指示她干的。为此,她在下手之前特地取走了一部分你的财务记录,留作证据,把你推向死路。我也告诉你一秘密,小芳烧你的卧室并不是要烧死你,而是要制造你假装烧死的现场,所以我们才没有选择深更半夜发火,把你烧死在睡梦里。只是不巧,我们突然从上海回到新沧,又上到顶层来送死,而小芳又把发火时间提前了三小时。我们当时推想,当所有的洗钱财务记录全部烧光之后,你只可能在两条出路中选择其一:一,向你的ffg组织自首;二,自己偷偷逃走。无论你怎么选择,你的组织都不会放过你。难道不是吗?”
韦华强无话可说。此时,卧室内热度骤然升高,干燥炙人。羽明白,外面走廊上的大火正在燃烧卧室墙壁。他不再理会习凌羽,转过身,使出浑身力气,满头大汗地,绝望地挥舞着挺出窗外的求救白旗。窗外依旧细雨连绵。
卧室墙壁地向空气中释放出巨热。卧室内,三人明显感觉到身体在被烘烤,周身大汗淋漓,如同虚脱一般,呼吸开始困难,有一种置身在巨大型的烘箱里等待被烤熟的末日死亡恐怖。
突然,习凌羽尖叫了起来。羽回头一看,只见卧室门已燃烧起来,黑色浓烟从门板下面向上慢慢腾起,熏黑了整张门板。墙壁表面也被大火烧得一滩一滩鼓起来,像长出了一个个巨型面包。屋内再次烟雾弥漫。也许挨不过一分钟,大火就会涌进卧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