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清晨。
被林风尘半哄半逼的灌下难闻的药汤后,宋缘翻了几个身,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他去清洗了瓷碗后,走出厨房,见房内毫无动静,才暗自松一口气,转身进了杞水阁。
无论何时进入瀑布湾,那儿的流水都不会停流。一泻三千尺,宏伟壮观的场景让他早已司空见惯,却在这时,他望着雪白的瀑布,沉思良久。
流水推动阵阵带有水雾的风吹向他的一头油黑长发,他在观水台前站立着,直到一声尖锐的能够穿上云天的鸟鸣唤回神来,他才微微抬首,一拂袖,便接住了倏然飞来的一卷竹简。一只浑身淡褐色的鸟在空中“吱呀”的叫个不停,林风尘打开竹简后,瞥了它一眼:“青玄,几月不见,你又变顽鸟了。”
青玄戏谑的看了他一眼,盘旋在空中几圈后,停驻在了观水台的顶端。在他阅完竹简,将其收起时,突然张嘴尖鸣一声,朝林风尘“扑哧扑哧”的飞了过来。他伸手接住这只略显慌张的鸟,只见青玄瞪大眼睛,朝阁外看去,后又一蹬他的手臂,飞出杞水阁。
青玄的察觉性总是那么出众。他跟上前去,想瞧瞧那只鸟又发现了什么。顺着它的叫声看去,只见青玄不停地啄着宋缘所在的房门,他吓了一跳,连忙将它捉住:“笨鸟,别叫!我知道里面有人!”
挣扎了半天的青玄狐疑的瞧了林风尘一眼,翅膀最终还是停止了扑打,两个黑色的眼珠子转了转,定在他身上。
“我只是在外救了位孩子,她的家族被灭,受了重伤,迫不得已才跑来这儿躲避灾难。养好伤她便走。”他细细的解释道。
青玄不理会他,好似认为林风尘不是这么一个好人。一人一鸟在原地僵持了一会儿,青玄还是对视输了,一脚踢开林风尘,绕着房间旋转几周后高鸣上空,消失在茫茫云海当中。“这只笨鸟……”他一副败了的模样缓缓转过身,便闻“吱呀”一声,房门应声而开。
宋缘身披薄衣,疲倦的模样一扫而光。她见林风尘愣站在那儿,不禁笑出声来,“唐突公子了,我醒的不太是时候。”
“并没有打扰到我。”他点点头,转身正要去斟茶,就被拉住了衣袖,“我来吧,这几天真的是麻烦你了。”
他心知拗不过她,便放开手,让她去做,还不忘嗔怪几句:“不是说了这几天别出来吗?”
“你照顾我这么久,我心里过意不去。”她牵扯着嘴角,笑道,“况且,我在此也不会呆太久,不然更是连累你了。大概没几日,我便要离开……所以,在此之前,我不能再让你动手了。”
他若未闻,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自顾自道:“若你的伤又复发,我可不会给你磨药了。”
宋缘一怔,见他脸色严肃,便竖起食指中指,抱有歉意认真道:“保证没有下次!”
两人相视几秒后,不约而同的笑了。
然,离两人所在地不远处的一个热闹的集市上,监视杞水阁数日的一名蓝衣女子正在赶回自家主人身边的路上。她肩携一个蓝布包裹,看上去与衣裳的色无差别,并不引人注目。在拥拥挤挤的集市上看似漫无目的的走着,短发飘逸而遮人眼。不过是眨眼的瞬间,她便稍稍侧过身子,离开人群,纵身跳入一条弯曲直下的石阶层,飞速奔跑。
黑暗的小巷中,两侧的石壁时而宽时而窄,犹如步入一条游离迷宫。她却不动声色,到了小巷的尽头,两条分叉的路便映入眼帘。她缓缓的转过身,见无人跟踪,立刻拿出预先准备好的两块石头,往两条路的中央一扔。
石头碌碌的滚到其中一条小巷中,方才一停,便有数支暗针“唰唰”的从石壁中胡乱放出。她一惊,双脚轻盈跳开,避开了几行突来的长针。而另一条小巷却一片寂静,待暗针放完,她又拿起一块石头,扔到不动声的小巷内侧。
仍然毫无动静。
她额上溢出清晰可见的冷汗。手一握拳,便做出抉择。
步伐缓慢的走向那条暗器乱放的小道。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片长针风雨过后,小道便一片安静。倒是另一条道,如果她没听错,在她走到小巷中央时,左边竟然从前到后无规律的放射出毒箭。
毒箭应声掉地的声音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虽然跟随多年主人,自小于江湖长大,看尽残忍之局面,可如今还是让她心惊胆战了一番。
她下意识的去看自己肩上扛着的包裹。
是什么缘由,让主人那么在意包裹中的两个人头呢?稍有不慎自己便掉入圈套中,可算是为两个死人赔上一条生命了……主人的布置还真是精心呢。她轻轻的昂首,冷艳的颜貌有一丝不解。十五年了,她想,一直与主人形影不离的她,也许到死也摸不清那个男人的心思。
她修长的身影在路途中没有丝毫停顿,慢慢地,那抹蓝消失在巷子另一头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