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的安平,不比吴玉好过多少,吴玉至少身边还有几个可以打发时间的朋友跟去处,安平则不然,不只没有一个人可以分担即将失去家的痛苦,还要强颜欢笑装做什么事都没有,照常工作,照常跟同寝的高哥谈天说地。
每个周末还要照样去参加公司与客户间的交际饭局、与让他本就烦躁的心更加烦躁的所谓娱乐活动,还要时不时地应付安慰已经离开C市的乔雅。
乔雅在看到安平为吴玉痛心疾首的那一瞬,便对安平冷了心:原来安平说的,一切都过去了,是他的真心话。
几年的分离,与几年的婚姻生活,已经让安平不知不觉间,把自己从安平的心里彻底的扫地出门了,或许在某一回忆的时刻,才会出现她乔雅片刻的影子,然而,那也许只是安平对过往生活回忆的一部分罢了。
乔雅并未对自己单方面的纠缠而给安平带来生活的变迁,而抱有任何的歉意,甚至嘴硬的向安平打哈哈,“正好考验一下你们的婚姻是否牢靠。”
面对这样的乔雅,安平已无力多说什么,只苦笑着送乔雅到机场,再次说起与当年同样的祝福,“祝你幸福!”
这次不是虚伪,可也没多少热情,真诚也谈不上,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临别赠言罢了。
如果祝福会成真,他首先想把祝福送给自己: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渴望幸福,因为只有家才能让他感觉到幸福,而这个家,他现在知道,他只希望吴玉给他,不知道这个醒悟,算不算是另一种收获。
望着机场安检处,含泪转身的乔雅,深紫色套裙,高贵典雅,当年曾吸引她的风采不减半分,但他已经没了当年那颗悸动的心。
安平再次挤出一个苦笑,说不出任何话,只勉强抬起胳膊挥挥手,没等那紫色的身影消失,便匆匆回转了身。
在乔雅马上拐进侯机室猛然转头时,看到的就是安平拖着沉重步子微微躬着的背影,那个在她心目中,永远潇洒的背影,第一次平添了落寞。
那是她带给他的吗?
她不想!
但那真的与她有关。
那背影的一片落寞,消失的一刻,深深刻在了乔雅的心里。
如果可以,如果真的可以,乔雅希望那片落寞,不只被自己刻在心上,而是同时带走。
那个温润如玉男人的温情,与她再无关系了,今生,她是彻底的失去曾经深爱她的人了。
乔雅忍了多时的泪,终于流了下来。
安平在回家布置完家里的一切后,每天过着单调重复的日子之余,多了一个习惯:不停地看手机。
他总是期待吴玉的消息,没有电话,哪怕一个信息也好,甚至责怪的话,他都在盼着,不管怎样,那也算是一种消息。
但安平每次拿起电话,都是失望,次次失望之后,又不自觉地重又对手机燃起希望。
他不相信吴玉在看到被他重新布置过的家之后,没有一丝的感动,他在悄悄奢望吴玉感动之余,会主动跟他联络。
他深知不能主动联系吴玉,情绪没有平复的吴玉,在一次次收到他的信息或电话后,只会更加反感、更加痛恨他曾带给她那一幕的伤害。
所以,安平不只是听吴玉话的不联系,他只是想给吴玉足够的时间去遗忘,哪怕淡忘也好。安平坚信,总有那样一个时刻,吴玉会如他一般,蓦然惊觉,不想失去这个多年温馨平静的家。
每天安平都在等待跟期待中度过。
今年的夏季,雨季来得晚。
八月末的这一天傍晚,安平借口不舒服,没有去参加周末高哥组织的娱乐,自己在闷热华灯初上的时候,慢慢的往酒店走。
天突然就阴了下来,街上的行人已经在跑着赶路或赶车,唯有安平一个人,仍旧若无其事的走着,仿佛他的头顶是晴空万里,只是每天都穿在身上的西装,今日失去了往日干练的色彩,跟着安平垂下的双肩一起,透着没精打采。
没过多时,大雨像突然受了地心引力,直直地当头砸了下来,不到半分钟功夫,安平浑身的衣服就已被雨水打透,但安平的脚步不曾有半点零乱,如果不是头发被雨水冲得淌着水熨贴在头皮上,眼睛被雨水冲涮得几乎睁不开,只看他悠闲的步子,根本不像在淋雨的样子。
感受着大雨的洗礼,安平多日来烦闷的心,反倒清澈起来,比起接不到吴玉任何信息而带来的烦躁,此刻安平心里,平静如水;心里默默祈祷:下吧,再猛一些。
身边健步飞跑过一个逆行、用包遮头的小伙子,不小心撞了一下安平,匆匆的“对不起”散落在雨里,安平也只停顿一下身子,继续以先前悠闲的步伐,慢慢踱着。
大雨让安平失了方向,安平干脆索性沿着有路灯的大路继续步行,微低着头。
低头的视线里,街灯照射下的雨雾迷蒙,雨束砸在地面上,满眼是弹起水珠串的片片小水坑。
安平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终于在感觉到累的时候,雨也渐渐小起来。
路过一家商场门前,安平在商场前的休息木椅前停住脚步,坐下,抹了一把脸,再向头上撸了一把头发,嘴里扑出唇边的雨水,稍稍看看四周,辨别下方向。
看不出什么,又再抬头看看商场的标识,“C市国商”几个大霓虹灯箱,让他分辨出这里离住处不太远了,自己竟歪打正着的没有走错路。
已经记不清楚上一次被雨不小心的淋到,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但是今天,安平将会铭记终生。
在安平享受大雨洗礼的这一天,D市也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雨。
在吴玉还没下班的时候,写字间17层的窗户,就被雨水猛烈地敲打着,仿佛等不及敲开门的客人,一下接着一下,门越不开,敲得越是起劲儿。
吴玉正愁眉不展的想着下班怎么回家时,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天哥。
“下班等着去接你。”还没等吴玉说什么,电话就被天哥按断了,吴玉对着电话笑着摇摇头,心头倒是涌起一股暖流,被人照顾的感觉,是不错。
对着手机笑着,直到手机黑了屏,举起来照了照,里面是一张许久不见的微笑面庞。
自从那晚醉酒后,天哥便时不时地接吴玉回天哥妈妈家吃饭,也如这次一样,只是临时电话通知,没有商量余地似的,不等她答应,便断然挂掉电话。
吴玉因最近工作比较忙,没有每日坚持去健身房,只在不加班时,才偶尔自己打车过去,每次都会跟天哥那一群朋友一起吃过晚饭再回家,大家谁都不再提喝酒,只是匆匆吃饭而已。
看看墙上的表,马上五点了,走回桌边收拾起来,没等收拾完毕,有人敲门,听那咚咚的声音就是张娜,“进!”
吴玉的声音很柔和,目前整个设计部,也只有张娜还能听到她柔和的声音。其他人眼里,她就是中国地位比较低的铁娘子。
张娜应声而进,红黑相间样式新潮的裙子随着进门带起的风,裙角飘忽间,已经带上门,撒娇地嚷开了,“吴姐,这么大的雨,可怎么回家呀?”
“哦?”吴玉好笑地看着张娜,“我管你工作,管你午餐,我还管你下大雨怎么回家?”吴玉挑挑眉毛调侃着张娜,“你男朋友呢?”吴玉想起张娜前几天才相亲见过比较满意的一个男孩子。
“哪个?”张娜心不在焉地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不知道何时才会停的大雨。
“哪个?”吴玉乐起来,“你有几个啊?”说完拿着手里一叠文件停下,微笑盯着张娜看。
“啊?”张娜一脸痴呆地转回头,看着微笑的吴玉,“什么几个?”
吴玉摇摇头,“我说,你男朋友呢?怎么不来接你,你问我哪个,我再问你有几个……”
“嗨!”张娜恍然大悟地一拍头,又抓了两把刚刚被她悄悄染了几条鲜艳颜色的短发,咧嘴笑了。
“他啊,分了!早知道有这么场雨,晚几天分啊,下次分手,我得记得先看天气预报。”说完吐下舌头,又接着做个鬼脸儿,表情像个孩子,与身上衣服的气质有些不配,倒与那头黑发悄悄盖住彩色头发的发型比较搭调。
“好啦,”吴玉适时打断胡闹的张娜,神秘地一乐,“算你有福……”停下,卖关子似地笑看张娜,等待张娜的反应。
张娜脸上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吴姐,有人接你?”
见吴玉得意的一点头,“太好啦!”张娜兴奋地一跳脚,飞奔向大门,“我去收拾喽!”话音还没消失,人已飞了出去门被“砰”地带上了。
吴玉望着门,再次笑着摇摇头,心里第N次的感叹着:年轻真好,一点点小事,竟可以乐得如此开怀。
这一点,她在张娜身上,曾无数次地体验过,也曾无数次的羡慕过。但也每每这样的时候,她会疑惑自己,到底是老了,还是成熟了。
拿起黑屏的手机,也学着张娜照镜子的样子,左右端详了起来。
是因为是手机,而不是镜子吗?朦胧间,自己竟觉得那里面映出的,仍是五年前的自己,被陈旭--自己的初恋情人,称之为不老童颜、被时间遗忘了的脸,永远一张白嫩的娃娃脸,也时刻带着微微的笑意……
时钟指向五点时,吴玉的手机再次响起,吴玉知道一定是天哥,边拿包往门外走,边接起电话,对着电话只“嗯”了一声。
吴玉放下电话,刚好走至已经起身笑嘻嘻看着她的张娜身边,两人会心的一笑,两人一起走向写字间门外。
吴玉带着张娜走到地下停车场,一眼便看到天哥庞大的悍马,嘴角一乐,拉了张娜的手,一起走了过去。
张娜远远就看到了天哥的悍马,脸上顿时夸张起来,一把甩开吴玉的手,双手合什,“哇塞!吴姐,借你光哎,我今天也能坐坐悍马了嘿!”
待吴玉跟张娜上了车,没等吴玉跟天哥说话,张娜先叽叽喳喳起来,“天哥,您这大悍马车真豪华,我还是第一次坐哎!”
说完也顾不上吴玉跟天哥什么表情神态,满车的打量起来,好奇心写了满脸,吴玉笑着拍拍张娜,嗔怪道,“安静点儿!”
张娜不好意思地猛然看向天哥的背影,下意识地吐下舌头缩下头,闭起了嘴巴。
“先送张娜吧。”天哥回头看眼吴玉征询意见,吴玉忙应声“好!”
“我在XX区安乐街,安乐小区,天哥知道吧?”张娜也赶紧接口。
天哥点头不语,放开车内的音乐,张娜随着音乐轻轻晃动着上半身,又继续悄悄打量起她钟爱的悍马车来。
天哥的车停下时,雨已经小了一些,吴玉看着张娜享受着悍马依然意犹未尽的表情,笑着拍了张娜的大腿一下,“到地方了大小姐!”
“啊?这么快吗?我还以为又红灯了。”张娜失望的声音丝毫不加掩饰,满脸的恋恋不舍,拿出包里的伞,对着天哥的后背脆脆地说声,“谢谢天哥啦!”
待看到天哥稍稍转头说完“小心点儿”,才笑着“嗯”了一声,回头看吴玉,“吴姐再见!”说完,飞快地推开车门,把伞先伸出车门外,跳下车,小跑着奔远了。
“哎!”天哥看着远去的张娜背影叹口气,“你啥时候能天天这样?”说完从反光镜里看着吴玉。
“今天去哪儿?”吴玉不接天哥的话,她想知道今天天哥想带她去健身房,还是回他妈妈家,大半个月来,她已经习惯天哥接他下班时,一厢情愿的安排了,反正都是打发时间,比她一个人回家冷冷清清要强。
“你今天想去哪儿?”天哥笑着温柔地反问吴玉。
吴玉一愣,没想到天哥会给她一个这样的回答,自己思索下,却还真的不知道去哪儿,正犹豫间,天哥又开口了。
“要不……”天哥迟疑地顿了下,“去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