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忽然觉得安平不像是与她离婚了,倒像是生气想要离家出走一样。
安平穿好衣服,重新走到门口,只是这次没有讲话,而是直接低头穿鞋子,穿戴整齐站起身,拍拍衣服拉拉领子,这个动作是常年穿西服留下来的,尽管现在穿的是风衣,也一样还是习惯性地做了这个动作。
习惯……吴玉忽然想到习惯这个词,她皱下眉头,她现在对安平的这份不舍,是对曾经习惯的生活不舍呢,还是……
安平看看吴玉,本想拉起行李箱,快些逃离这个他现在还拼命挣扎想留下来的家,但门才打开,还是没忍住停下来,转头看着一直一动不动的吴玉,满脸忧心忡忡地叮嘱,“小玉,记得把门反锁好,我要是有事回来,会提前给你打电话,别听到敲门声就先问是谁,先悄悄看看门镜再说……”
回来,他还在说回来,而不是过来……
安平顿了下,“门锁如果你想换,明天就找人换了吧。”安平扭过头动作很轻地把门带上,声音并不大,但吴玉听到那声音,浑身还是震了一下。
安平在这个家里说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她现在知道了。
“门锁如果你想换,明天就找人换了吧。”
门锁换掉,他们就再毫无瓜葛了吗?
吴玉低着头,慢慢走回卧室,坐在床沿儿发呆,却怎么也躺不下去。
这个房间,在安平去C市期间,她几乎自己单独住了一年,孤单的感觉经常有,但从没有像此刻这么浓烈。她觉得房间里静得仿佛连空调的声音都不存在了,静到她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一声,一声,接着一声。
吴玉突然觉得心有些发慌,站起身来去找手机,她不想再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可当电话握在手里,她却没有一个电话可以拔出去。
岩已经为她耽误了一天以及一个晚上的工作,她不能再继续打扰她,包包的宝贝这几天不舒服,也离不开妈妈,远在美国的忠姐就更不用提了。
打给天哥吗?那个日夜思念她的人,会愿意见到她因别人而悲凄的样子吗?无论如何,不应该让他看到现在的自己,他该是希望见到她快快乐乐地去找他,而不是心里这样纠结地去找他。
吴玉拿着手机站在客厅的窗前,一片茫然地将视线随意投向窗外,看着对面楼的一扇扇窗,大部分已经挡上了窗帘,隐约透出朦胧的光,视线内,只有一扇窗子依旧开着窗帘,让人一览无遗。
那扇窗里面,一个穿着小兔子图案睡衣的年轻妈妈,发髻高挽,坐在沙发上逗着两岁左右的女儿,两人连说带笑、手还不停比划着不同的动作,似在做着什么游戏,而那个穿着格子睡衣的年轻老公,边收拾茶几边看着那母女二人微笑,偶尔也说几句什么,做几个动作,惹得母女二人冲着他或挥手或相拥在一起大笑。
那就是她曾向往的生活。
那样的生活,曾经距她只有一步之遥,而现在……
吴玉终于没有拔出一个电话。
但电话似懂得她的心,自己响了起来。静静地空间,这突然的铃声显得那么突兀,被吓到在所难免,但吴玉顾不上被突然吓到的心脏,急切地看着手机,却失望地按下接听键,居然是多日不见的张娜。
“喂……”
“吴姐,我今天请了公司的同事还有我的朋友们出来狂欢,也开个告别单身的Party,明天我就结婚了,你现在要不要过来?过来吧,我希望你会过来!我的单身Party怎么可以没有你?”张娜撒娇地说。
这个电话提醒了吴玉,她差点儿把张娜的婚礼给忘了。这个邀请如果换作平常,她或许会婉言谢绝,因为有张娜其他的朋友在,她一向不愿意与陌生的朋友打交道,但是今天,她怎么会不去?
“好啊,在哪里……”,在张娜的一片尖叫声中,吴玉匆匆记好地址。
半小时后,近郊一处灯火通明的三层独栋别墅内,一楼一个角落的沙发边,吴玉被小脸儿红通通的张娜紧拥着打过招呼,与几个熟悉的同事匆匆聊过几句后,自己在沙发上坐下来,静静地看着张娜如一个交际花一样,穿梭在人群中,举着高脚杯,与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儿的人们笑着高声打闹……
大厅其实很吵,这是吴玉一向不喜欢的场合,但今天,她的心却在这吵闹声中寻得了一片安宁,也终于不再觉得孤单。
吴玉从没有想过,她会有一天要感谢这个她曾不喜欢的场合,她会有一天喜欢上熙攘人群发出的噪音,是的,此刻的这片噪音让她倍感温暖。
半个晚上,吴玉就那么一直独自坐在角落,看着大家攀谈与狂欢,看着那一派喧嚣,灯光闪烁,看着那年轻张扬的一张张笑脸,听着节奏感非常强的乐曲,一个打扮得很时尚、人长得也非常帅气的大男孩,刚刚寻了一个机会蹭到他一直在留意的女孩子身边……她忽然记起张娜曾对她说过,生活,无论酸甜苦辣都好,只要不是淡而无味,就是她想要的。
现在的这一切,正是张娜想要的生活。
那到底什么才是她想要的呢?
一个家散了,另一个家即将诞生;离婚率越来越高,人人都喊着婚姻是座围城,但也依然挡不住人们自己主动削尖了脑袋冲进围城的冲动。
午夜将至,张娜意犹未尽地与大家依依惜别,吴玉本想随几个同事一起搭车回去,但张娜强行留住了她,一定要单独送她。
张娜的男友把家里的别墅让给了张娜开单身派对,自己跟着朋友到外面酒吧去狂欢,并且贴心地把自己的车跟司机,也留在别墅等着送张娜回家。
在送吴玉回家的路上,张娜忍不住不停地跟吴玉讲着以后自己一直心之神往的生活,吴玉只微笑地听着,她今天实在没有任何心情来调侃或叮嘱这个调皮的大孩子。
当车停在家里楼下的时候,张娜才略带歉意地嘟着嘴说,“吴姐,其实我很想让你来当我的证婚人,可是他家毕竟是自己的生意,这样的场合,这个位置要留给他家公司一个任职多年的副总……”
吴玉这才明白张娜坚持单独送她的原因,笑着拍拍张娜的腿,“看着你幸福最重要,那个实在没什么。”张娜嘟着的嘴随着眼睛一下子弯了起来,拉住吴玉的胳膊,撒娇地把头靠在吴玉的肩上,“就知道吴姐最大度了!明天一定早点来哦!”说罢咯咯欢快地笑。
吴玉也报以宽心地笑容,然后告别下车,目送张娜在开走的车里依然回头幸福地笑着向她摆手。
吴玉边往楼道里走,边拿出手机看时间,她整个晚上都没有把手机拿出来一次。没有未接电话,倒有两个未读信息,打开查看,一个是安平的,另一个是天哥。
安平:小玉,早点儿休息,睡不着就给岩打电话,让她来陪你,当然,我更希望你会打给我……
天哥:到底怎么了?
她当然不会打给安平,已经过了午夜,想想那两个人或许都睡了,索性信息也没回,把手机随意丢到枕边,只脱了外套便钻进了被子里。感谢张娜的邀请,尽管只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但半个晚上过去,她终于觉出了累;也感谢自己离开家之前的匆忙导致的疏忽,空调忘记关了,现在屋子里才这么暖和……
睡吧,睡着了,什么烦恼都不见了。吴玉在睡意朦胧的那一刻,在心里对自己说。
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吴玉今晚没有梦到安平或者天哥;梦里,她梦到一个张着翅膀的小天使,踩着一片洁白厚厚的云彩,嘟着胖嘟嘟的小脸儿在朝着她笑,旁边的天空蔚蓝一片,没有刺眼的阳光,但天空却是亮亮的;吴玉还给小天使一个微笑,这时,小天使周围突然现出如霓虹般七彩的光,她看到小天使开心地拍打着翅膀向她飞过来,她不自觉地张开了怀抱……
吴玉就这样,在梦中张开双臂抱了一个空,之后怅然若失地醒来。
刚从梦中醒来,怅然的感觉还在,本想闭上眼睛清醒一下,忽然想起今天是张娜的婚礼,赶紧一个翻身坐起,这是她工作中交到的唯一一个比较贴心的朋友,结婚这么重要的事,她当然不能迟到。
最快速度梳洗完毕,二十分钟后,已经坐在了去往酒店的出租车里。
当她报出酒店的名字后,出租车司机一愣,吴玉忙问,“怎么了师傅?我可赶时间,如果觉得近,我给您加钱好了。”D市当年一度有一些不讲究的出租车师傅,会因为距离太近没的赚,或因要去的目的地路上太过拥堵而拒载,吴玉忙给师傅安心丸儿吃。
“不是钱的问题,是那里的车太多了,根本停不过去,刚才广播里讲路况时说堵车,说的就是那儿。”师傅看起来也瞒实在的一个人,诚恳地解释着。“如果你不是非要停在酒店门口,我就捡最近的位置给你停,那样其实就是你走几步,也比硬等着车停过去要快一些。”
原来如此,“好好好,谢谢师傅,走几步没关系,不迟到就好。”
师傅叹口气答应着,见吴玉人比较好讲话,又接着发起了牢骚,“还是有钱人好啊,五星级酒店办婚礼,社会各界名流都去不说,居然听说会有警车开道。”
警车开道?这让吴玉有些诧异,到底什么人物,至于吗?
“哦,也许今天在那个酒店办婚礼的比较多,警察要维持秩序吧。”
“多?独一份儿!整个酒店人家给包了,这么轰动的事儿,你这个年轻人都不知道?”
“包了?到底是什么人结婚啊?”新娘吴玉当然认识,可是新郎吴玉只知道是个富二代,还真不知道是何许人也。
“呵呵姑娘,一听你就是新娘这面的人,这你都不知道?咱们市最大的地产公司的公子王磊,有名的公子哥儿。”
叫王磊的公子哥儿,吴玉的确不知道,但师傅口中的地产公司,D市的老百姓却是家喻户晓。听到此,吴玉更加为张娜担心起来,找这样一个人做老公,会天长地久吗?
“跟新娘子,是同事?”
“嗯。”吴玉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但心里很奇怪师傅竟能猜到她们是同事,而不是朋友。
“一猜就是,朋友的话,不应该不知道新郎官儿是什么人。”师傅笑呵呵地。
吴玉笑笑不说话,只在心里感慨,年纪跟阅历,的确很重要,凡事都看得明白,一目了然。
师傅见吴玉不再讲话,自行将车上的广播稍稍放开了一些音量,听起路况报道来。吴玉的耳朵自动忽略了广播的声音,又在思索一个问题,“各界社会名流,地产商……那天哥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