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的声音没了,屋子里只剩下耳鸣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吴玉听到卧室门被推开的声音,安平塑料拖鞋的声音越来越近,在床边停下。过了一会儿,床边动了一下。
安平坐到床边,声音哽咽,“玉,你别这样,说句话。”
……
安平哽咽的声音大了一些,话断断续续,“玉,只要你能解气……你只要能出气……你想怎么样都行。”
……
“打我、骂我,你解气就好……想哭,就哭……别憋坏了……”
打?骂?哭?
吴玉只听进了一个“打”字,本已浑身瘫软的身子,像已充满氢气的气球突然被放开,轻快的从床上弹起上身,翻身下地,光脚站在地板上,在身体翻飞之下,碰落掉一个枕头。吴玉一张盛怒扭曲的脸,对上安平惊愕无措的面容。
“打?”吴玉居高临下俯视安平,嘴里咬碎牙般的狠狠挤出这一个字。
安平倒像被救赎般,狂乱琐碎地乱点着头,“打,任你打,打!”
吴玉此刻,眼睛像饿了三天,突然见到猎物的豹子,发出必至猎物于死地的凶光,身体似武林高手,将全身的力气运于掌上,眼都不眨一下,挥手抽向安平的脸……
安平视死如归就义般,闭着眼睛,接受着吴玉雨点似的耳光,除了脸随着吴玉手的力量,左一下右一下地动着,上身挺得比直,纹丝不动。
如果这样能留住吴玉,能留住他的家……
狂风暴雨之后,总是晴天。
但吴玉的狂风暴雨停住的一刻,安平猛然睁开的眼里,却是面如白纸的吴玉,如被急雨冲塌的土墙,软软地瘫向地面。
安平反应不及,没能拉住吴玉,自己差点儿一个趔趄摔倒,大叫一声“玉!”半跪在吴玉身边,一只臂膀有力的环抱起吴玉,一手向吴玉的人中按去。
好一会儿,吴玉才微微发出一声模糊的“啊……”
安平将吴玉轻轻抱到床上,将床内侧的枕头拽到吴玉的头下枕好,再弯腰捡起被吴玉跳下床时,弄掉地上的枕头,胡乱拍下扔到床里,坐在吴玉的身边,轻轻握住自己身侧吴玉的手,吴玉的手不舒服的动了下。
吴玉的手,跟此刻安平的脸一样红肿,激烈动作之后的余患,吴玉的手又麻又痒得厉害。安平哀哀地看着醒转后,仍然紧闭双眼、面如死灰的吴玉。
吴玉任安平握着自己苍白无力的手,她没有力气、更没有心情去挣扎。
屋子里除了安平重重的呼吸声,空调发出的低低的噪音,再没有任何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客厅隐隐传过来吴玉的手机铃声。安平轻拍下吴玉的手,“我去拿。”
吴玉的电话没等接起来,就被挂断了,安平依旧把电话放到吴玉手里,轻声说,“用我帮你回吗?”
吴玉吃力的拿起电话,查看未接来电,是忠姐的,按了拔出键,打回去,电话马上被接起,忠姐的大嗓门儿马上传进吴玉的耳朵。
“玉,包包要生了,妇产医院呢,岩不在我在,你来吗?”
“好。”吴玉勉强说完这一个字,就想起身,可是身体实在是不给力。
安平上前扶起吴玉,“出去?”
吴玉靠在床头,呆呆地想着,包包要生了,一个小生命,带着包包跟王海的爱,就要降临人间。自己曾几何时,也是那么热切的盼望过这样的时刻,就在不久前,安平还口口声声说着“我想当爸爸了不行吗?”然后抱着自己激情难奈。
怎么转眼就成了现在的局面?
今天,自己为新的工作岗位,忙碌了一天,先是听到同事不堪的非议,本想回家安静的休息下,调整好心态,明天好继续面对升职带来的新挑战,可是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到家里,居然就看到安平亲自披挂上阵,给她上演了这么骇人的一幕。
今天到底是个什么日子?
经历了这样的一天,再加上晚饭都没有吃,自己是没力气独自去医院看包包的,几经思索,吴玉缓缓地抬起头,对上安平懊悔不已的脸,安平此刻的脸,红肿得厉害。
“包包要生了,妇产医院。”说完,看着安平,等待他的反应。
安平迅速的闪身出去,立刻又再返回床边,手里多了吴玉的一双鞋。安平轻轻将吴玉半抱至床前,给吴玉穿好鞋子,然后做势要扶吴玉,见吴玉没有配合的意思,只是抬着头愣愣地看着他的脸,自己下意识的摸了下脸,“嘶!”嘴里发出声音的同时,立刻把手拿开。
“没事,我送你到医院,让忠姐出来接你。”
妇产医院的大门口,安平将吴玉扶在大厅明显的等候椅上坐定后,帮吴玉从包里拿出手机,递到吴玉手里,恋恋不舍地叮嘱,“我会一直在车里等,完事打给我,我接你回家。”
安平说完,见吴玉低头不说话,已经在给忠姐打电话了,才转身离开。
安平找了个离吴玉位置不太远的地方躲好,没多久,就看到忠姐跑到吴玉面前,盘问着吴玉,怎么就没原因的病起来了……
忠姐扶着吴玉的身影消失后,安平抬起沉重的步子,向医院外的停车场走去。
走了一半,自己咕咕叫的肚子,让他想起吴玉晚上还没有吃饭,于是加快步伐,在医院附近买了两人份的饭菜,想着吴玉也许吃不下饭,又多要了一碗吴玉最爱喝的南瓜粥,加多五十元送餐费,留下吴玉跟忠姐的电话,央老板安排服务员送到医院,才返至自己的车中。
安平坐进车里,车内闷热无比,摇下车窗,停车场阴凉的空气,透了一些进来,感觉稍好些。自己的肚子仍然在叫,但安平却感觉不到饿。安平的心里,完全乱套了。
从被乔雅缠上的那天开始,他就一直在怕今天的到来,他是小心又小心,每次接过乔雅的信息跟电话,他都会立刻删掉,尤其是在每次见吴玉之前,都更是小心仔细的查看,甚至有两次,干脆都悄悄地把手机设成静音……
可是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而且还是跟当事人,就这样赤裸裸地,毫无争辩余地的,一起呈现在吴玉面前。
几年的婚姻生活,带给他的除了平静,还是平静,平静到他从未想过失去,从没有过片刻患得患失的心情,而现在,当他发现他有可能失去吴玉,失去跟吴玉共同生活了几年的家时,那蚀骨般的痛,让安平第一次清醒的意识到,他不可以失去吴玉,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