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寒风呼啸,天地一片素白。大片大片的雪花夹杂着寒风,打在脸上刺骨的疼。侍女小厮们匆忙的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没有谁敢稍作停留,生怕动作稍慢被主子责备。
屋内被炭火烘的暖洋洋的,宛如春日。耳房里挤满了人,妇孺不断地用手上的帕子拭泪,房中的男儿们皆垂首立于榻旁。一老妪平躺在榻上,身上盖着一张藏青色的丝面棉被,露出被子的脸被岁月刻满了痕迹,沟壑纵横。虚弱的脸上却一脸的满足,她将手伸出棉被,似乎想要握住什么。众人见到她手动了,眼泪抑制不住地哗哗流了下来,因为众人皆知她挨不过今天,这是回光返照啊!干瘪的手刚探出被子,就被一双涂着丹蔻的纤纤细手匆忙握紧,似乎想用自己的手来温暖她的手。纤手的主人忍着泪轻声道:“老太君,感觉怎么样了?青儿一家马上就到了,您撑着点儿,起码见他们最后一面啊!”
老妪摇头,她细细看着面上梨花带雨的妇人,轻叹一口气,细细地叮嘱着:“我知我是熬不了多久了,我这个孤苦老婆子能有你们这么孝顺的侄儿侄媳,也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须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都逃不过生老病死,你们大可不必如此哀伤。”
“祖母,您……您说的轻巧,孙女儿可没那么大的心呐,您要是……要是就这么……这么去了,孙女儿定要将这扇堂哭翻个天。”十二三岁的少女趴在老妪床前,杏眸早已哭得红肿不堪,嗓子也有些沙哑了。
老妪咧开干裂的嘴唇,想笑却又没了那个气力,有些喘不过气,蓄了半晌力,才继续缓缓地说“你这丫头……你就算……将这扇堂拆了……祖母都看不见咯。”
“振庭你过来,”一约摸四十岁的男子三两步窜到老妪床前,泪眼婆娑“老太君。”
“……咳咳……”“我去后第二日午时……切记定要将我肉身焚毁,撒入镇龙寺后山荒地,若有疑问……问慧丰大师。”男子低头道是,听音色竟似有哽咽之意。
“还有婉儿,你乃是当家主母,做事要顾全大局。切莫如往日一般莽撞,妯娌之间要和睦相处,姑母知道丫头你做事比寻常妇人周到,若非如此,当初我是不会做主让你进门的。”
“待我西去后,你们姐妹妯娌须要和睦,不得争执。特别是萍丫头,你虽为妾室,也不得妄自菲薄。”
萍娘早已哭湿了罗帕,说不出话来,只低低应是。
“姑子儿郎们听着。”她微微喘口气,顿了好久。屋中的老少皆盯着她,怕她有个什么不妥,一个两个的眼中都蓄着浓浓的哀愁。“谨记我老婆子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凡事都得摸着良心。”
说罢,她干皱的眼皮缓缓闭上,再也没了声响。主母卢柳氏见老太君终是合上了眼睛,便再也忍不住扑到她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周遭妇人姑子们也忍不住在眼眶打转的泪水。
男儿们只是低头忍泪。听见屋内的哭声,在屋外等待侍候的丫鬟婆子们知是老太君已仙逝,亦是悲恸。
老太君待人亲厚,虽是这家主人的姑母,主人待老太君却如亲母。老太君从未打骂下人,可以说她对家中下人有再造之恩。如今西归,无人不唏嘘嗟叹。小丫鬟默默擦掉眼眶的泪水,又继续忙碌。
“恭喜岑姑娘顺利渡劫。”一个白发白须的小老头对床榻上的老太君做一揖。
从老太君身上有一灵体缓缓坐起,竟是一年轻貌美女子。她也不看屋内哀伤的众人,下床站定,对小老头作揖还礼“这也要多谢土地公的关照,小女子此番才得以顺利渡化婆娑劫。”
“不敢不敢”土地忙摆手,“这是岑姑娘自个儿的造化,小老儿可不敢胡乱居功。”
岑玉斜笑笑,转头看向床前的众人,叹道:“凡人一生不过是弹指一瞬,可他们却追求着那么多虚无缥缈的东西。就算是渡了婆娑劫,我也只知此乃欲,却仍是不能完全参悟。”
“贪嗔痴,爱憎会。此乃凡人全部的感情。”岑玉斜踱步出了耳房在院内四处张望,脚下却径直向某处走去。
土地不知她是在干嘛,却也只得拄着拐杖跟在她身后。
“土地公,你可记得我这一世出生是在哪个旮旯吗?”
土地沉思半响,道:“姑娘随我来。”
出了卢府,左拐右拐地拐了好几圈之后,土地在一座府邸前停下。岑玉斜看着曾经的破庙如今的亲王府,心宗一片怅然。
土地随着她跨进亲王府中,门口的石狮看到他们也不阻挠,依旧直视前方。
“它们被挖来了呀……”岑玉斜似是在自言自语,音量却不见小。
“土地公可知这俩石精是何时被移来的?”
“似是二十年前就镇守此宅了。”原来他还担心这俩石狮会阻他们,毕竟他们不同那些灵智未开的,是个有本事的,它们若要拦他们不费一番功夫很难进去。
毕竟镇宅兽非寻常灵物。
石精虽称精,有意识却不能离开原身,须得修炼成怪之后才能离开原身。岑玉斜之所以记得他们,只因当初被太上老君丢到凡间历练时居住在太白山的道观中,两只小石精不同于其他石精那般沉默,活泼的不得了,岑玉斜这才记得他们。今次被雕成石狮,虽能化形,却不能离开府中,性子也沉稳了不少。
只感叹一句,她也没多做停留,径直穿墙进了亲王府中。
土地带着她在亲王府中七拐八拐地走,途中遇上不少仆婢,可凡人肉眼凡胎又怎么能够见到他们?不消一会他们便到了一个极大的荷塘前。岑玉斜心知这边是了,她静心找了会,片刻之后一道银光从湖中央窜出,直直落到了岑玉斜的手上,化作一支通黑的卷轴。
转生之物找到了,她也差不多得回天庭受那天雷业火之劫了。
“多谢土地公慷慨相助。”岑玉斜收好卷轴,相土地作揖道。
“此乃老朽分内之事,岑姑娘不必多谢。”土地单手虚扶一把,“姑娘若是无事,那老朽便先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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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那不是咱岑丫头回来了吗?”岑玉斜前脚刚踏进南天门,便听到一个尖锐的男声传来,话虽如此,那语气却没有那番刻薄。语调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啊”这么平常。
“可不是,终于回来了。”岑玉斜笑到,提步走向千里眼。
“听说你历这婆娑劫可是历了两世?”千里眼笑的有些意味不明。
“这不是第一世投错了胎么?第一世怨念太重,这才重来。我可不及高明兄你,一世便成仙。”
“这小丫头越发牙尖嘴利了!”千里眼抓耳挠腮,不知道用什么反驳她。他这一世可是修炼了好几万年才得的道,这事他们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誰明说,一时间他便忘了这个软肋。突然有点后悔用这个梗揶喻她。
“岑丫头,莫要理他,他就是那副德行还死性不改。前几日蟠桃会我给你留了个果子,你快些吃了,待会莫要让天雷业火烧着了。”顺风耳拉过岑玉斜,斜眼看了千里眼一眼,眼神中尽是埋怨。
千里眼很无辜,他习惯如此便是想改也不好改,更何况他也没认真改过。
“那可就多谢高觉兄了。”岑玉斜接过蟠桃,掏出帕子擦了擦。
“好了,你快进去罢,你师父他们在坤仙台等着你呢,莫要让他们久等了。虽我们兄弟二人不能亲自前去,丫头你可别让我们失望啊。”
“我尽力吧,那我先走咯。”说着她便一边啃着桃子一边向内走去。
“玉儿!”刚踏进坤仙台,就看到前方一个小小的身影上跳下窜地朝她挥。
岑玉斜走进唤到:“二师兄。”
二师兄跳着往她身上爬,她伸手捞起他,抱在怀里使劲搓他的脸“才这么点时间,二师兄又可爱了许多啊。”
直到挫得他双颊红晕这才罢休。
二师兄本是人参娃娃,一直就是孩童的形态,他凭着这孩童的模样惹得天界众多仙女青眼,便是男仙们也大都喜欢圆圆的性子。
“小丫头一身黑,不知到的还以为你已经被天雷轰了呢。”三师兄拍拍岑玉斜的肩,笑的十分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