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苏葳只是要那女奴留下来,苏护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说道,“这个自然可以,再说葭儿姑娘已经喝了她的血,那个薜罗虫以后也只会喝她的血,所以把她留在这里也是应该的。”说完,苏护就离开了,好像终于离开了鬼门关一样一溜烟就没影了。
那个女奴听见苏护说葭儿以后每天都要喝自己的血,也没有半点恐惧,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反而有些期待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待苏护离开之后,苏葳问道。
“我们奴隶卑贱,没有名字。”那个女奴依旧低着头,虽是这样说,但是声音却不见任何谄媚或是胆怯,脊背依旧挺得直直的。
“我是问你,成为奴隶之前,叫什么名字。”苏葳坐在雕花木椅之上,问道。
听到苏葳这样一说,小小的身体突然一惊,但是并不明显,却被苏葳仔仔细细地看在眼里。
“你怎么知道她之前不是奴隶?”荞苛好奇地问道。
“你虽然现在身为奴隶之身,穿着皆是奴隶之样,任受苏护的打骂,但是我看得出来,你对苏护并无恐惧谄媚之态,你虽然总是低着头,我都看不清你长得什么样子,但是你的脊背却挺得很直,没有半点卑贱之姿。“苏葳从雕花木椅上站起来,走到那个女奴的身前,一只手托起那个女奴的下巴,缓缓地将那女奴的脸抬起来。
果然是一张稚嫩的脸,眉眼清丽,但是还没有完全张开,皮肤白皙,有着孩童独有的清秀。一双眼睛澄澈无比,倔强地看着苏葳。依旧没有说话。
“而且,你若真的天生就是奴隶的话,怎么会苏护还没有叫你割腕滴血,你就已经自作主张了呢?说到底,你是想靠着我们离开这里吧?”说到这,苏葳的手摸着那个女奴耳边凌乱的头发,掀开鬓角的头发,贴近发际线的额头处露出一块像是被烙铁烙过的伤疤。
被苏葳掀开了伤疤之后,那个女奴一把打掉苏葳的手,瘸着腿向后退了几步,随即站定,又低下了头,恢复刚刚的样子。
苏葳看了看被那个女奴打掉的手,又看了看继续深深地低着头的女奴,叹了一口气,像是怜悯,便又坐回雕花木椅中。
“你若是想让我们帮你,最好还是不要这样抵触我。刚刚苏护说你需要每天给葭儿喝你的血,你没有半点恐惧,反而有一点庆幸。是么?一天半药碗的鲜血,连续一个月,你宁可死也要赌一赌,普通的奴隶是没有这样的觉悟的。”苏葳对那个女奴说道。说到底,那个女奴也算是葭儿的救命恩人,若是能够帮助那个女奴完成心愿,离开这里,苏葳自然愿意帮助。
那个女奴依旧低着头,咬了咬嘴唇,终于开口道,“我叫稚生。稚子的稚,生命的生。”
稚生。就像初春新生的柳条一样,充满希望与生命力的名字。一切的新生物都是稚嫩无比,需要别人呵护怜爱的。如同池塘边新生的嫩草,园林柳树上鸣禽稚嫩的啼叫。
可是面前这个女奴,粗麻乱衣裹住小小的身体,从内自外散发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坚强与隐忍,深深低下自己的头颅却不会弯曲自己的脊背。额头上的烫伤,腿上的残缺只让人愈发心疼。
“那你今年多大了?”听见稚生的名字,荞苛也不免心声可怜,问道。
“十四。”真实年纪比看起来大一些,果然是身为奴隶,身体也没有好好地成长。
“你为什么会来到有苏氏做奴隶?”苏葳接着问道。
“我本是玄夷国的奴隶,夷方国与玄夷国交战,最后玄夷国战败,夷方国吞并玄夷国,作为奴隶的我自然就被分配到了附属夷方国的有苏氏部落。”稚生依旧低着头,声音也被压得嗡嗡的。
“稚生,抬起头来。我们不是苏护,你不用这样防备着我们,我都说了,我们会帮你的。”苏葳对稚生说道。
稚生缓缓地抬起头来,还是有点质疑地看着苏葳。如果说之前的鲜血是两全之策,如果幸运的话,可以让苏葳等人感恩在心;如果不顺利的话,也不会引起苏护的什么怀疑。可是,如果要想苏葳说的那样,那必然要孤注一掷了。苏护那边,是再也回不去了。身为战败国的俘虏奴隶,没有了有苏氏的保护,必然是自寻死路。
“稚生,对我说实话。”苏葳看着稚生怯怯又怀疑的眼睛,没有半点的拐弯抹角,直接戳破稚生的谎言,让稚生对自己说实话。
“稚生,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你放心,即使我们帮不了你,我也只是会彻底忘记你说的话。因为我们是鹿城妖族的妖,对人世间的领土,王位纷争从来都不在意。我想帮你,也只是看你是葭儿的救命恩人的份上。”苏葳淡淡的语气,却有不可言说的威力,让稚生决定孤注一掷,将希望都赌在这三个鹿城族妖的身上。
稚生也看定苏葳的眼睛,胆怯与质疑慢慢散去,坚定的声音回答道,“我是玄夷国的公主!”
玄夷国的公主?怪不得,粗布麻衣也看不出卑贱之态,原来是骨子中贵族气息的尊严!
“玄夷国的公主?”听完稚生的回答,苏葳一愣,原来又是一个亡国公主啊,只可惜,小小年纪,没有享过荣华,却要来敌国做奴隶,可是……
“可是,按照夷方国国君那样暴虐的性格,他应该将所有敌国贵族赶尽杀绝啊,怎么会这么仁慈只是让你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奴隶?而且以你的身份,苏护不应该连你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啊。”苏葳疑惑道。
“已经有人替我死过了。”稚生淡淡地回答道,看似无情,可是眉眼间流出的悲伤却骗不过苏葳,“敌军攻进城的前一天,我的婢女用迷药将我迷倒,给我的额头烫伤奴隶的标志穿上奴隶的衣服,扔到山野之间。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正好遇见敌军,他们就把我当做奴隶一起带了回来。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婢女是替我死去了。”说到这,稚生忍着嗓子中的哽咽,抬起头,将眼泪流了回去。
“所以说,你额头上的烫伤不是苏护弄的?”苏葳问道。
“是。”不想让苏葳听见自己的哭腔,稚生回答的声音很小,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有发出声音。
“那你的腿呢?”苏葳接着问道。
“来到有苏氏之后,我逃跑过一次,但是又被他们抓回来了,抓回来后,苏护说为了防止我再逃跑,就把我的腿打断了。”稚生回答道。提起苏护,稚生的眼中再没有忧伤的表情,只有不屑与愤恨。
“那你现在还想离开这里么?”苏葳起身,走到稚生的面前,弯下腰,在稚生的耳边轻声问道。
“自然是想,要不然我也不会把自己的血喂给别人喝。”稚生不假思索地说道。
“那……”这次,苏葳拉长语调,离稚生更近了,稚生都能听见苏葳均匀的呼吸声,“你是否想复国呢?”声音犹如雁过寒潭不着痕迹,但是却声声落在稚生的心中,听得真真切切!
苏葳说过鹿城族的妖不愿意沾染人间之事,可是自从六百年前自己做了夏桀的亡国妖后开始,鹿城族的命运就与人间的纷争再也分不开了。不沾染?怎么可能?不过既然开始了,加些作料也是好的!
稚生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子,人间难得一见的美,明目如同皓月当空,眼波流转像是心中藏了无数计谋,杏眼微眯,长长的睫毛洒下邪魅,只让人觉得危险无比。
苏葳看见稚生的不可思议,反而莞尔一笑,“怎么样?亡国的公主,想过要复国么?”
说不想复国那是不可能的。只是现在国已亡,家已灭,甚至自己都找不到前朝旧人,要复国,谈何容易?!甚至都是痴人说梦!
可是面前的苏葳,虽然说得如此淡然与轻巧,可是丝毫不见戏谑。
“想!”最后,稚生只给了苏葳一个肯定而坚决的答案,如果已经将自己的命运交付于眼前这个倾国倾城的女子,那便看看,她究竟有多少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