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宁十五年,是三百年前人间最后一个大一统人道皇朝,齐朝的末年。那一年初,在烨郡九雁山出现一仙宫,之后就出现了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仙人。原本的天人之隔甚严,但从此出现了松动。由九雁宫附近出现了大量空间裂缝,连接起原本几乎互不相干的灵界与人间。
灵界不是仙界,是原本整个大一统的人界的一部分划出,留存了较多的先天灵气,在人间故老四千年的历史里,飞升成仙者都是来了这里,再去修真求仙。偶尔也有些幸运儿,或者说是倒霉蛋,穿过空间裂缝来到这里,成为了凡人口口相传的仙人。不过他们也不过就是修道者,充其量修为高深一些,离仙还远着呐。
那些修道者们因始于齐朝出世,世名其为“齐仙”。本来还有人杞人忧天,认为这个称呼会使仙人不快。不过不知为何,那些修道者并未对此加以怪罪,便一直流传到今。《齐仙世览》便是讲的所谓的“齐仙们”,之后移山倒海,建立宗门与附属人道政权,种种神迹的概览,作为凡俗了解“仙”的基础读物。现行于世的大部分神鬼传说都是以此为蓝本的。同时因其建立起了凡俗的政权,废除了以往大齐的历法,改以更精准的仙历。不过以往的历法更切合本土的气候,作为阴历继续使用着。
不过与此而来的不止是修道者,还有种种精灵鬼怪——其中凶狠暴虐者名之曰“魔”,修道者也有如此称呼的。妖修于二百多年前或由灵界,或自主修炼,逐渐绵延开来,与修道者并存。修道者与妖关系复杂,有好有坏,但总体是以敌视为主。
仙历之后,那些修道者们,海油妖、魔、神等诸多实力大打出手。不同于凡俗间的征战,九州的大陆都被打废了几块,又塑了几座山脉与河川,便从九州三十六域,重新分为七州六十四域,分名为幽,并,都,象,元,雍,荆。
幽州,荆州多精灵,地处西南一带,地形多奇山与沼泽,物产却丰富,天下十分之七的物种都能在此找到。政权以部族号之,多巫师,民风诡诈。
都州即原来皇城所在那一州,地处中央,并未受太大影响,依旧以帝王为尊,但早已改元换代,名为“蜀”,都州多巫祝,与妖、仙、神均有相通,神道一向平和,仙与妖相安无事,与地处北方的并州是仅有的的两个较安定的州。
元州是修道者大本营,面积在七州中最大,位于东,凭着势强,强占了原来烨郡的地方,把灵气最丰富的地方都收入囊中。不立王朝而建立仙城管理,比较类似小国寡民。但总算是要比皇朝支下赋税少得多,人民的生活更富足,故而一直有人向往。不过城虽小,元州的地域广大,人数倒是第一。
象、雍二州一在东北,一在东南,混战严重,不仅仙妖混战,仙妖各自扶持的凡俗政权也轮战不休,端的是凶险异常。青山村便地处都州边缘,与雍州交界。不过虽说临近雍州,几百年来倒没有一位修士来过。每州的域有多有少,还有几个域远在海外,其中珍奇异兽,天材地宝尤为丰富,绝不逊于幽州之富。
灵界与人界的裂隙早已不稳,自齐仙以降,更是逐年蔓延增多,在这片世界各地都有出现,使灵界的灵气进入人间。若非如此,哪有多少仙妖肯踏足凡间。没有灵气的界域从来都是被修道者们畏之如虎的的,谁要是到了这里,他的一身灵力不会再有补充,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修为全失,是何等的可怕。
青湖娘娘便是于一百三十年前来到青山村的。开始时有人说是女仙,也有人说是妖,但后来过了几年保佑一方,也便坐稳了村中正神的名号。不过那时正值修士们最后的战斗,之前来过一个狼妖,害了这一片不少人。其他几个村的村正当初不愿相信娘娘真能保佑他们,态度极为强硬,彼此之间立了约不供奉青湖娘娘。后来虽然有些回心转意,到底碍于老脸不好悔改。乡下敬重传统与契约,几个老村正一逝世,后来者因自身利益奉为惯例,也就只剩青山村建了一座庙。外村信奉娘娘的,只有自家请一座香牌供奉,或者每年一次来村里参加娘娘生辰祭。
时日渐渐久了,山里人也都开始相信娘娘,便有那等俗人想要求仙。如今仙人现世,有不少的法门都已传了下来,就这大山之中都能听到不少传闻。有一些农户痴心妄想想把自家儿女送入娘娘庙内,让儿女了道成仙,但娘娘总不愿穿下方便法门,充其量只让他们待两月便遣回去了。如此久了,倒没人再送了,只留娘娘初来时选的两三个侍女服侍着。她们有着娘娘赐下的些许法门,一直青春不老,也倒服侍得来。
山里少有节日,生辰祭晚上有灯会,村民们都十分快活。闹了一天,明日还有赶集,就都各各扶着自家长辈,或揪着自家汉子的耳朵,当然多是醉汉,跌跌撞撞的回自家睡去了。
半夜子时,正是万籁俱寂,月朗星稀的好时候。白天山上满山的人都已回了村子,或是乘车回了县城。青衫女子,不,现在应称她为青湖娘娘,正略略放下心来,转头吩咐侍女们出去洒扫一下。之前送她们下去送些饭菜,都放在村里人的灶台上。庙中小厨房里的,用的山上的新鲜食材,再含一点神力,用的久了可使人延年益寿。也就是娘娘爱惜村民才舍得如此大方,其他的神哪一个不是藏着掖着,一点神力都舍不得用。娘娘素来喜欢洁净,问到这酒肉臭味不由得皱起了鼻子。正待施法引来清风之时,忽的一阵警兆,娘娘心血来潮,急施一阵神力凝成护罩,恍如鸡卵一般,将娘娘庙牢牢护住。
“叮——————”一阵长鸣,原应是极清越的,但此时仿佛刺耳魔音一般,直接灌入刚刚入睡的村民耳中。喝多了的男人们都难受得直欲呕吐,女人们脸色青白,有些小孩睡得不稳当,直接就掉到了地下。还能站得来的一个个心头发慌,急抢出门来,本能的知道娘娘庙那里出事了,当下顾不得夜黑风高、山高路滑,急急奔向庙宇。
“哼,大胆妖孽,竟敢在此愚弄百姓装神弄鬼,还窝藏妖兽,速速交出,本姑娘饶你一条全尸。”庙前空中停着一位女子,凌空而立,穿一身大红高颈宫装,头上、手上都带了稀世的珍宝首饰,一头游仙发,足下的缎子短靴上镶了两颗鸽子蛋那么大的红宝。真是富贵逼人,与素雅的娘娘完全是美的两个极端。全身笼在一层月光与焰光中,清风鼓起袍袖,衣饰的外延如流水般起伏着,面前一道赤色飞剑悬空放光,端的是美艳不可方物,令人不禁想顶礼膜拜。但脸上的神情与说出的话语却寒气凛然,使人如被冰雪,一副高高在上的俯视感,看着就让人自惭形秽。这一段话说的是那样的自如,像自己是绝对正确的一样,对底下满是不屑。尤其是说到“装神弄鬼”时,嘴角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你是哪门弟子在此除妖,当初万族共同签押契约互相保护,想来你师门也有说过,我既与其相遇,那便难脱因果,必须施以援手……“青湖娘娘手撑护罩,面放青光,面容庄重慈悲,自有一股威仪随身。娘娘眉头一挑,缓缓说来。“我在此为神百年,还请姑娘卖个薄面……”“谁跟你这么多废话,速速交出那妖蝠。要不是念你为神不易,否则就凭你的身份,连你一并打杀了。”何等的自高自傲,张口就是这般无礼。
匆匆赶来的村民本为二位神女的容颜与威仪所震慑,现在被女子的话一激,总算清醒了过来,纷纷嚷道:“这位仙姑,您也太不讲理了吧,我们娘娘好好的,您老这是干什么。”“今儿个是娘娘生辰,您老就算是仙姑好歹也顾忌一点,谁家愿遇上这么一桩遭事。”嘴嘴舌舌的聒噪个不停。
村长虽喝了不少酒,到底做了几十年,经过几番大风浪,能分的事理和轻重。加之这么一吓,酒劲消了不少,先平了村民们的小声议论,接着大着胆子前站几步,恭恭敬敬地打个躬:“仙姑在上,不知您贵步临贱地有何事劳烦?鄙村应无冒犯才是。”
那女仙只瞥了一眼,淡淡的,就像是在和蝼蚁说话一样:“吾为赤离门下弟子,追杀一妖至此,不意此獠被这妖女守住,此女非仙神,妖也。在此地必无好心,我看汝等既不知真情,还是速速离去,勿要多言的好,省得一会我与这妖女相搏,法术无眼。”
周围村民顿时疑神疑鬼起来,议论纷纷,“娘娘竟是妖,怪不得送我家小女入庙,娘娘不肯收。”“可娘娘庇护咱们村也百十来年了,没听娘娘做过恶事,娘娘这么好,这仙姑莫不是信口雌黄?”“人家是仙姑,闭紧你的嘴,省的杀身之祸。”“仙姑怎会杀良民,娘娘要是妖,娘娘都从不血食,要这仙姑杀人,那这仙姑不才是妖女……”村里一向心直口快的顾大婶话没说完,便被临着的村民捂住了嘴。
村长脸色大变,青湖娘娘也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村长一跪到底,连连叩头:“仙姑恕罪,仙姑恕罪。她不是有心的,她只是喝多了糊涂。”娘娘沉声道:“这帮修道者向来视凡人如蝼蚁,不会计较,汝等还是快退为好。她针对的是我,不干你们的事。”村长踟蹰了一下,还是喊道:“快回各家屋子,”又跑过去在人群里低声接了句,“为娘娘祷告。”村民们一得了实信,慌得立即向村里冲回,慌不择路跌了好几个人。
青湖娘娘正色转向那女子,容色漠然,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挂风铃,隐放毫光,音声悦耳,“神仙打架勿让凡人遭殃。受限于当年誓言,现我仍不能将这位道友交于你,我看他从未伤过他人,吞吐日月精气修行,身上半点血气也无,辛苦修行才有了这微末修为。汝何不秉上天有好生之仁,放他一条生路。吾在此为神日久,若姑娘不放心怕他为祸一方,吾可以看管他,不知汝意下如何?”
女子冷笑:“他不过是我历练之妖,管他杀不杀生,必欲斩之。你再三不肯,那便连你一同打杀了,区区一妖,也敢放厥词!”话音未落,御使一道赤光破了护罩,直向娘娘面孔劈来。
娘娘听了这话,两朵桃花飞上双颊,哏了一声:“汝等大派竟还此伤天害理之事。”怒将风铃振起,音波震动,又从袍袖之中冲出数道青碧光华,猛一灿烂,抵住了剑光。
但没想到女子一见这光,面容立刻大变。面色阴沉如水,额上青筋凸现,眼中却忽红了一分,粉面含煞。“好好好,原以为你是草木成精装神弄鬼,没想到竟是只青狐,苍天有眼。今日我必将你碎尸万段。”咬碎银牙,伸手握住飞剑,便急扑入庙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