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虽是这样和气的说道,可那些女子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岂不知这不过是太后的客气话,该行的礼,哪里能少一个呢?
因为上位坐着的该是本朝最尊贵的两个人,再加上在座的那些个女子都是所谓的大家闺秀,行动处皆谨循规矩,气氛还是十分沉闷。可终究抵不过穆莳这样谪仙一般男子的吸引,便都偷偷的用余光打量穆莳,可又不敢直接看去,毕竟君威不可犯。王晔言坐在穆莳下首的第一个位置,见到这样的情况,恨不得将这些女子纷纷打入冷宫里去,省得他们再打陛下的主意。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她不过是个妃子,一个有名无实的妃子。
她的纤长手指狠狠的握着杯子,想要极力压抑自己内心的愤怒,嘴角好不容易扯出一丝牵强的笑容。她优雅的站起来,对着穆莳和太后明艳的一笑,缓缓启唇道:“臣妾敬皇上和太后一杯,祝龙体无恙,国事无忧。祝太后玉体康健,万寿无疆。臣妾先干为敬!”说完,便毫不犹豫的将杯中酒饮尽。
那豪爽的模样,让穆莳有一瞬恍惚,他的忆清,也是那么豪迈,可惜,不,他们不一样,忆清从不会有这样多的算计,也从不会让他感到厌恶。他的忆清,那么真性情,岂是眼前这个矫揉造作的女子可比的?他还没有喝酒,如何就醉了?竟然这样贬低他的忆清。
恍惚过后,感到有人推了推他,他撇过头,看到太后一脸笑意盈盈的看着他,提醒着他:“皇帝是看翊妃看呆了吗?”穆莳不露痕迹的皱了皱眉头,但这个动作并没有被王晔言忽略,但她还是保持着原本端庄的样子,优雅的举着杯子,太后已经在一边打了圆场:“翊妃实在是太有心了,今日可是你的好日子,哀家还没有敬你,你倒是先敬了哀家和皇帝。真是委屈你了,哀家自然不能浪费你的这番心意。哀家也痛快些!”说完,太后也举起酒杯,以袖遮面一干而尽。随后再次看了穆莳一眼,可是穆莳还是没有动作。太后也有些尴尬,王晔言脸上的笑意都有些挂不住了,还好那些淑女没有位份,坐的远些,看不真切进出的情况。否则,王晔言可是真的有些下不来台了。
太后继续周旋着:“你们这些奴才是怎么办事的?连陛下的杯子里没酒了也不知道吗?还不快给陛下斟上。”其实穆莳杯里的酒纹丝未动,只是太后为王晔言解围罢了。王晔言自然也明白,她的眸子中滑过一抹厉色,不过很快便被她给掩饰过去,握着杯子的手指再次紧了紧。
终于,穆莳面无表情的执起酒杯,一口饮尽。口气僵硬的道:“翊妃有心了。”他说的是翊妃而不是帝王惯用的‘爱妃’,那样生硬冰冷的语气,让王晔言的心跳慢了半拍,一个站立不稳,差点将酒杯滑落,幸好有琴歌在一旁扶住她,她才不至于失态,浑浑噩噩的坐下之后,她只感觉到了冰窖里,任凭这暖阁里的温度熏得人醉。
酒过三巡,已经有了些许醉意。穆莳只是一直把玩着酒杯,冷眼看着阶下的一群女子,常言道,有女子的地方是非多。记得小时候他还拿这句话开过沈忆清的玩笑,惹得她几天不理他。想到这里,穆莳的眼神又暗淡了许多,这么些女子,他都可以拥有,却都不是他想要的。苦涩,慢慢溢上心头。
渐渐有大胆些的淑女,主动要求表演才艺,太后也正觉得气氛不好呢!便立刻答应下来,还让内侍捧来笔墨,让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才艺写下来,然后由太后老人家抓阄决定。太后可最喜欢这样的事情了,便趁着其他人写的空当让那个提议的先来一段,那淑女羞涩应下。
那淑女显然是有备而来,她的打扮便极合适跳舞。蝉鬓堆雪,广袖流云,乐声一起,她便似一只蝴蝶翩翩起舞,其姿可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真是极好的了。这方面上,她要远胜沈忆清,因为沈忆清只会舞刀弄枪,连诗词都不大会写,更别说这些东西了。太后在心里暗暗把沈忆清比下去了,可是穆莳的心里,他从来就不会把这些人同沈忆清比较,在他的心里,她是无人可替代的。
不管台下的表演如何精彩,穆莳却始终都不曾正眼看那个女子一眼,那女子在跳舞的空隙也会偷偷看穆莳几眼,本是打算适时的抛几个媚眼过去,可是,穆莳却根本连看都不看她,这让她十分沮丧,难道凭着自己的条件,还是无法离那个夺目的男子更近一些吗?
相比于那女子和太后的失望,王晔言倒是松了一口气,原来皇上不仅对他不上心,对待别的女子也是如此冷淡。不由得,她又埋怨的看了太后一眼,随后迅速的将目光收回,这就是她所谓的帮她赢得皇上的心的方式吗?分明是在给她添堵,别以为她看不出,太后将这么多淑女聚集在此地,就算是傻子也会知道太后的算盘了。可叹她还是好笑的听了太后的话,将太后当成可以依赖的人。
许是感到了王晔言刺眼的光芒,正与之前跳舞的那位淑女相谈甚欢的太后突然战国头来看了看王晔言,王晔言被她突如其来的眼神惊到了,不过她也是有些城府的,很快便掩饰了过去,但对上太后那双深邃的眸子时,还是有些忐忑。太后不在意的笑了笑,继续同那淑女攀谈起来,那个淑女也非善类,看到王晔言时,明显有了几分的敌意,还毫不畏惧的打量了王晔言一番,随后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
王晔言突然觉得,她就是一个笑话,一个被穆莳嫌恶,被太后利用的傻瓜。她实在受不了了,她想离开,这样的地方,哪里是在给她庆祝,分明是在看她的笑话。抑制不住的想要站起来,却被琴歌按住“娘娘,稍安勿躁!万不可失了王氏大族的风范,被太后抓了把柄。”她这样的提醒,才让王晔言猛然惊醒过来,自己的身后是整个琅琊王氏,自己要时刻保持着大族的风度。于是,她掩着袖子灌下一大口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待到她放下茶杯时,已然是一派雍容端庄,仿佛刚才的那个气急败坏的女子不存在一般。早上的那一场胡闹已经让她越发注意自己的言行,她的身后是王氏,她不能败坏家族的名声,破坏家族的声誉。
穆莳正在厌恶这样的宴会,厌恶他的好母后又在物色人塞给他,正想着要炸什么样的理由离开,却见神色匆匆的进来一个人,那个人一身黑衣,不是宫廷内侍的打扮,进来便无视掉所有人,只给穆莳行了礼,他的声音低沉,刻意压抑着,不是他真正的声音。
太后正要责备这个人大胆无礼,擅闯内宫。却见他已经走到穆莳跟前,附耳说了些什么,只见穆莳瞬时变了脸色,再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万年冰山,脸上的担忧是那么明显。顾不上和太后说一声,就匆匆离开,黑衣人跟在他后面,二人矫健的身姿很快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中。
台下的表演还在继续,想必是那个淑女还沉浸在得到穆莳垂青的美梦中,突然感到了什么不对劲,回过神来时才发现穆莳早已没了踪影,忙跪下向脸色阴沉的太后请罪,太后疲惫的摆了摆手,让所有人都各自回去,包括翊妃和那个备受太后喜欢的淑女。
御书房里
穆莳握着暗卫传来的密报,双手竟有些颤抖,这个傻女人,就学不会好好保护自己吗?自己伤的那么重了,还要拼命的去保护别人,别人的命是命,她自己的就不是吗?若是可以,穆莳真想把她好好打一顿,让她知道什么是爱护自己。可是,他没有那个机会,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给他这样的一个机会。
一切,还要从之前说起。
沈忆清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便带着薛郁和孙百草等人一起上路了。他们此刻所处的小镇距离聊城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沈忆清的伤口其实经不得长途跋涉,可是她执意坚持如此,孙百草就打算雇一辆马车给沈忆清,这样也能好点。可是沈忆清却认为马车太慢,而且她已经习惯在马背上的生活了,知道如何保护自己的伤口,拗不过,孙百草索性双手一摊,说道自己不管了。沈忆清苦笑一声,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一路都不算很好走,不断的颠簸让薛郁这样的男子都有些吃力。他时不时看看身后与他相距不远的沈忆清,却见她依旧面不改色,没有半分不适的样子,薛郁有些惭愧,他总是不如她,其实他比她年岁上也没差多少,可却是这么大的差距。他曾经问过她为何一直这般成熟稳重,他记得她当时有一瞬的愣神,随后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只有经历了真正毁灭之痛的人,才能做到对一切洞若观火。
她一直都这样的压抑的痛苦的活着,而他却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他总是她眼里长不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