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恺听她这样解释,却只是以为她是替那人开脱,心中越发烦躁起来,腾的一下子站起身来,语气有些气急败坏的道:“他们穆家的人,心思最是复杂狡猾。他之前放你我走只是为了给他博个好名声,我们在半路上的那一次刺杀就很可能是他所为,你倒还不信。再说了,禁军的功夫招式,不也是从江湖大派的功夫里演化出来的,也没什么特色可言。你怎么那么肯定就是他?再说了,就算是穆莳的人,说不定又是他的什么阴谋诡计,想收服你的一种方式罢了。”这话虽然底气不足,但到底是怒气太盛,还是有些气势。
沈忆清看他如此蛮横,也知道他是对穆莳有些偏见的,且不说他们的立场问题,就算是同一阵营,这样两个性情相似能力相近的两个人,也很难和平相处。算了算了,她又不是愚钝之人,怎么会不明白这些道理,只要是关于穆莳的任何好话,他们就无法交流。就这样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想要杀她的人太多了,她也没有精力去一个一个的找,不如就随他去吧!只要她还活着,那些人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她只要静静等着就好了,再完美的计划,也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等待时机吧!她相信,她一定可以成功的。
沈忆清于是就对慕容恺说道:“我也不过是猜测罢了,你何必这样否定?我知道这样说对手好话是有些不对,我不提了便是。你又何必为这样的小事火冒三丈?真不知道你从前的镇定从容都去哪了?”语气里虽是责备调侃,却也有几丝关心的意思。
慕容恺向来风流倜傥,对女子的心思揣摩可是颇有一套。见此便知道沈忆清是有些关心他的,可那丫头倒是没有发觉。于是心里竟涌上一丝欢愉来,脸上的阴霾之色渐渐褪去,噙着一丝笑意道:“大将军说的在理,在下受教了。”
“主公折煞我了。”沈忆清有些不在意的道,他的心思已经显而易见,而沈忆清只想着继续装傻。他是个危险的人物,沈忆清虽然有些动容,但是,她要在她的这种好感还未完全形成之前,彻底将其掐断。
一个接近地狱在阴阳之间彷徨的人,怎么能够去靠近那所谓的爱情呢?
这一顿早膳,算是沈忆清这十多年来吃的时间最长的一次了。以往的她,时刻都是警觉的,就算是在皇宫里最舒服的那几天,穆莳待她那样好,她也没有放下过戒心。反倒是这里,聊城,慕容恺对面,这般自由轻松,心无戒备!
饭毕,有人端了茶来,沈忆清一口就灌下去,却见周围有奇怪的目光盯着她,她有些不解,不就是喝的有些不文雅而已。何必如此,却见对面再次坐下的慕容恺正慢悠悠的用茶水漱了口吐到丫鬟捧着的痰盂里。又似笑非笑的看着沈忆清,丫鬟又捧来另外一盏茶,这才是喝的茶。只见慕容恺用盖子刮了刮浮沫,优雅的尝了一口,那氤氲的茶气,模糊了沈忆清的双眼。
沈忆清顿时大窘,这么看来,她将原本只是漱口的茶水,全给喝了。看了一眼身旁还捧着另外一盏茶的丫鬟,她很快就明白了那些奇怪的目光和声音来自何方。不过她倒也是十分淡然,她从来对面子这些事情,看得淡漠之际。
反正药膳吃的嘴里味道怪怪的,多喝些茶说不定可以压下去,于是她索性随手拿起另一盏茶便仰头毫无形象的灌下去。那架势,豪爽的如江湖中人喝酒一般。
奉茶的丫鬟嘴角抽了抽,却不敢多言,心里自然是十分鄙夷的。毕竟这样的喝法,哪里有丝毫女子该有的样子?也不知道她除了相貌稍微出众一点还有什么是值得称道的?可主公也不是只看色相的人啊!要说她刚才提起的那个柳依依她也是见过的,可是比这个武夫好看不知道多少呢!这丫鬟在心里幽幽叹一声,可是想到春雨和冬雪所经历的,便又只好将这些都压下去,做出一副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来。
沈忆清放下茶盏,对慕容恺道:“主公可不要笑话我把主公漱口的茶也给喝了,不过是因了我是个粗人罢了。从来不知道吃饭还有这么多讲究,连漱口都要用这样好的茶,想来江南第一世家慕容氏百年望族,自然是极重视这些的。我辈一介江湖中人,不懂规矩教养,还请主公见谅!”她虽然说的语气,可语气那般淡漠不在意,分明就不是一副认错的模样。慕容恺也知道她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只是堵上这些无聊下人的口,其实并非如此想,这于她没什么,倒是让他,心中有些惭愧了。
他自幼便被教导各种规矩,行动举止皆是符合世家风范。就算是参加了义军,这些习惯也都还一直保留着。历代农民起义军都是些莽夫所领,可他们却不同,他不就是世家出身吗?因为这样想着,所以他更不能忘了这些习惯。无论是衣食住行,一言一行,都处处透着世家的清贵风范。这让他无论身在何处,都有一种旁人无法触及的风度,这于他的声望,可是有莫大的好处!
可是他一直坚持这样的习惯,无论身在何处,身边人也都会时时都谨记着,就算是来了沈忆清这里,他也依旧是平日的作风,这本来是没什么的。可是,他不知道,沈忆清对这些,是完全不懂的,也是完全陌生的。她自被师父救下之后就完完全全由一个书香千金变成了江湖儿女,那些世家人引以为傲的风度,修养,习俗和规矩她都完全没有印象。而这些,却恰恰是慕容恺十分在意的,她不想为难慕容恺和她一样,可是,她也不愿慕容恺逼她和他一样。
她鲜少有慕容恺一同用饭的时候,就算有,也总会因为意见不合或是各样矛盾而不欢而散,或者是有什么意外发生。而慕容恺不知道,沈忆清对那些世家贵族的有些倨傲的态度也很是不喜,沈忆清这里伺候的人也都知道沈忆清最好伺候,不需要什么特别精致的东西,所以这样的待遇,在聊城里,沈忆清从来没有过。而冀州的时候,她一向忙得不可开交,吃完饭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拿好茶漱口了,雨荷也深知她不喜欢这样繁琐的过程,只是准备清水。所以就有了今天这样的一幕:
慕容恺看着她,皱了皱眉头道:“你怎么这样说呢?都是我不对,一大早就准备这么多药膳给你,吃的不适要拿茶水压一压,这本来就是我的错,你怎么反倒要我见谅呢?”他止口不提沈忆清出丑的话,只是把一切都归罪于她的疏忽,大概是为了维护沈忆清的面子,沈忆清有些愕然的看着他,她竟然难得的没有借调侃她,这厮是犯了什么邪了?
而那奉茶的丫头见慕容恺没有嘲笑沈忆清已经很愤怒了,可再听见慕容恺说着尽是维护沈忆清面子的话,只把自己贬的处处是错。心里不由替慕容恺心疼之极,遂不等沈忆清说什么,就再也忍不住的开口道:“大将军若是渴了就吩咐奴婢多沏几盏就是了,好歹将军您也是顶着个书香世家之后的名头,怎么还这样委屈自己去喝漱口的茶呢?不过倒也是奴婢考虑不周,还请大将军降罪!”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倒是让一屋子的人都知道了沈忆清刚刚闹了笑话。顿时,沈忆清便察觉到不少人已经窃窃私语起来。她没有几个下人,可慕容恺带来的随从却是不少,她淡淡的看了那丫鬟一眼,这聊城守备府里的丫头,个个都不是省心的,只可惜,她们都忘了一句话,心比天高,命如草芥。
很好,既然她们都忘记了自己的本分,真的把她沈忆清的不在意当成是她好欺负,那她就斤斤计较一回,让她们知道,她们犯下的,是如何愚蠢可悲的错误!
沈忆清看了看慕容恺一眼,发现他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眼神中竟然有几分愧疚!沈忆清不明白,他愧疚什么,其实,在慕容恺心里,他此刻不愿沈忆清受到丝毫的损伤,无论是什么方面。他知道,她人前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软弱的,可背后的辛酸痛苦,又有几个人知道?入今,一个小丫头,也敢这样驳她的脸面,她该怎么想?怎么做?
正在他思索着要给沈忆清挽回面子然后好好惩罚那丫头时,沈忆清已经转过了头去,看了那丫头一眼,问道:“你要我降罪,我且问你,你犯了什么罪?”
那丫鬟被沈忆清这样的话问的一头雾水,其实她刚才也只是一时气愤,才会这样说,可如今想来,竟发现自己已经将守备府里最大的两尊佛得罪了,心里的惶恐全部涌上来,顷刻间后背已经是冷汗涔涔,听见沈忆清发问,直接就一下子跪倒在沈忆清旁边:“大将军恕罪,奴婢一时嘴快,还请大将军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奴婢吧!”
沈忆清却没有看她,只是目光愣愣的望着窗棂,声音有些淡淡的道:“你说我顶着个世家之后的名头,我沈氏一族十多年前已经被抄家灭族了,哪里还有什么名门可言?你说我喝了漱口茶其实不过就是嘲笑我=罢了。这我也知道,可是,这些……”她的语气忽然凌厉起来,对着那个丫头,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是什么是知书达理之人,我是个江湖杀手!我的原则是,睚眦必报!”她冷然的语气,凛冽的目光,让那丫头,四肢发软,手脚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