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薛郁
都说,世间最难放下的,是执念。执念是什么?是不可磨灭的入骨深情。放不下的执念,忘不掉的深情。纵然几经沧桑,无论世事变迁,也未曾改变或消散。似乎故事里的每个人,都是这样,薛郁,也不例外!
当年他是义军前首领一手带大的弟子,记得他老人家仙去前,紧紧握着他的手,艰难的告诉他:郁郎,从今往后,你要服从沈将军的命令,她就是你以后的新主帅。
当时他不忍老人家为难,便假意答应下来。可是心里,却是对这个一介女流很是不屑。不过一个姑娘家,怎么也学男人跑出来打仗?还要让自己听她的,传出去还不叫人笑死?
可是,当后来,她用女子所不曾有的冷漠和强硬攻占了许多城池,处理了许多不满她的人之后。他不得不用另一种眼光来看待她,说不出那是敬佩,还是仰慕,倾慕?
他一直以为,如她这般的人,必然是无坚不摧的。没什么可以打倒她,她永远是无比坚强的,北方义军无法撼动的女战神一样的存在。
可是,人怎么会没有弱点呢?何况她还只是个女子,无论她怎么厉害,她终究还是个女子。与穆莳的第一战她本是凯旋大胜的,可是那不过是个混军功的纨绔,算不得穆莳的真正实力。所以,她真正对上穆莳时,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他以为是她本来就不敌穆莳,却在后来知道她是太虚弱了。正如那一日的建康城中,太守府内。眉须斑白的老者正双目紧闭,为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子诊脉,突然,他的眉头皱起,且越皱越深。半晌,他站起身来,摇了摇头。一旁侍立的副将名叫薛郁的忙问道:“大夫,情况如何?”那老者道:“将军不是病了,而是中了慢性毒药,三年之内,必夺人性命。好在建军内力深厚,一直用内力压制着毒性,才不至毒性蔓延入脏肺。可这虽管得了一时,却会大伤元气。且将军天生体弱,所以才会有今日之事。”老者叹息道。“那,可有解毒之法?”未待医者说完,薛郁便忙问道。“老朽虽行医多年,可也从未见过这种毒。未知其性,怎能贸然用药?老朽只能为将军开些调理之药,若要解毒,还请另寻高明吧!”送走医者出去,薛郁转身回来,望着榻上的人儿,眼底升起浓浓的怜惜和心疼。为什么?为什么要她承受这么多,她不过十七岁而已,却已经历了这么多磨难。还有,为何她会中毒,还不告诉别人,只自己一味强撑着。究竟是何人会给她下如此罕见的毒,就连建康最有名的大夫也解不了。这背后,真的是迷雾重重,纷繁复杂。
原来,她也只是个女子,是个谜一样的女子。虽然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她的什么事情。可是,他知道,那个女子,那个冷漠而悲凉的女子,一定也是个苦命人。
其实,从认识她的那天起,他便为她的坚强所震撼,亦被她的才情谋略所吸引,他曾发誓要好好保护她,为她遮风挡雨。可现在他却悲哀的发现,以他的能力,他的势力,根本帮不了她什么。
他也想过要帮她分忧,所以他努力的让自己强大一些,让她不再一切独自面对这波云诡谲的战场。
校场上。夜色已笼罩了大地,校场四周都点亮了火把。将士们在黑暗中都露出了疲惫之色,可他们的上级,副将薛郁。却恍若未闻,仍旧指挥着他们训练,再训练。从早上到现在,他们已在校场上呆了六个时辰以上,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般劳累。众将士叫苦不迭,却也无可奈何。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薛郁正欲斥责来人,却在回头的一瞬愣住。众人见此,皆转身看去,他们亦是一愣。直到沈忆清勒马停下,马儿一声嘶鸣时,薛郁才回过神来。他急急走下点将台,赶至她身边,关切的问道:“你醒了,身子好些了吗?怎么这么晚还到校场来?你身体不好,还是赶快回去吧!有什么事派人过来说一声就好了。”沈忆清没有接薛郁的话,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原来薛副将也知道现在很晚了,为何还在此操练军士?此刻不该是他们休息之时吗?”虽是平淡的语气,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薛郁有些心虚,却是仰头答道:“朝廷大军压境,兵临城下,穆莳随时有可能攻城。而建康势单力薄,兵力有限。唯有不断训练,提升战斗力,才有突出重围,获得生机的可能。所以我加紧训练他们,以保健康无忧,义军无忧。”“薛将军此言倒是句句中肯,我军的确势单力薄,孤军奋战,是艰苦了些。可是,这样超强度的训练将士,只会损耗将士们的精力,而建康城内存粮并无多少肉食,根本补充不了将士们消耗的体力。若将士们这般疲乏的上阵,别说杀敌,就连自保都困难。这一点,薛将军你有想过吗?”沈忆清冷冷的说完,便独自走上点将台,众将士忙对她行礼。沈忆清摆了摆手,对着将士们说道:“将士们,如今大敌当前,建康危急。薛副将此举虽有些欠妥,但也是为义军前途考虑。我们如今孤立无援,一切只有靠自己。战场上除了自己,没有人能救你们。现在,我要求你们从今往后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时时警惕,争取杀出一条出路来。你们可有信心?”“有!只要跟着沈将军,我们什么都不怕。”众将士立刻回应道。“好!今日操练到此为止,众将士速速回去休息,养精蓄锐。明日卯时准时在此集合训练。”沈忆清一声令下,众将士便有序散去。不多时,偌大的校场内,便只剩沈忆清与薛郁二人。“忆清!”薛郁见沈忆清要走,忙出声唤道。沈忆清缓缓转过身来,问道:“薛将军还有什么事吗?”听她叫自己的名字,沈忆清有些奇怪。以前,他从来都称自己沈将军的,今日又是为何?“你的身体,还受得了吗?”望着她那清丽而又坚毅的面容,薛郁有一瞬失神,却硬是生生的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换了这样一句。“没什么大碍,我内力深厚,受得了。”沈忆清似是安慰的说道。“可是,你知道你中毒了吗?”薛郁又问道,沈忆清顿了一下,半晌,又从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知道。”“那是怎么回事?是谁下的?”薛郁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追问道。沈忆清缓缓抬起头,望着那天边的半轮残月,眼中现出痛苦和虬结。又缓缓将眼睛闭上,似是陷入了什么痛苦的回忆。终是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便翻身上马,绝尘而去!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薛郁的双手不知不觉握成了拳。他还是,无法为她分担一分痛苦。或许,他的真情,对她而言也是一种负担。既然如此,不如把它隐匿于心,这样,对他们彼此,都好。
苦笑溢满他的嘴角,喉间像是被什么噎着了说不出来,他的嘴角动了动,却始终没有说出什么来。可是能怎么办呢?他早已经无法自拔了。还能如何?要他如何?
他终究,还是只能帮倒忙。这样的场景,便出现了。
第二天,沈忆清尽管身体不适,但仍坚持卯时到达校场操练士兵。她虽强作精神上佳,可那苍白的脸色还是暴露了她真正的身体状况。薛郁见此,劝沈忆清回去休息,却被她冷冷拒绝,只抛下一句大敌当前,稳定军心要紧便上了点将台。薛郁知道她的性子,便只得尾随其后。
他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只是在盘算着,只想盘算着,到底他该怎么做,才能够真正的爱她呢?
很早他就听人说过,爱不是自私的占有,而是希望别人幸福,快乐。
可是,后来的后来,他还是在给她惹麻烦。
甚至把她陷入那样的险境,当那一箭射向沈忆清的时候,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脏,似乎都已经停止了跳动。
本来是一场大胜,却再次因为他的心急大意,演变成了这样的局面。他还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能力,去继续喜欢她呢?
而且,她的心,再后来,不,也许是很久以前,已经有了所属。
那个人,是当今天下的主人,富有四海。却也是,她所谓的灭族敌人之后。
先帝暴政无道,又宠信奸佞,不思军防。边疆手握重兵的节度使纷纷拥兵自重,割据一方,虎视京师。穆莳要想实现中央集权,这些人便是他最大的障碍。他必须扫除这些障碍,才能真正一统天下,固泰民安。可眼下国库空虚,朝廷式微。想要重振当年雄风,势必不易,穆莳真的,有那个本事吗?
或者说,他还有那个精力,去好好的爱着沈忆清吗?穆莳是个可以依靠的人,这一点,他深信不疑。可是,他们之间相隔的那么远?那么近,到底要如何走,才可走到一起?
但是,不管他们怎么走,他,薛郁,都一直会在一个角落里,默默的祝福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