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邦蛮夷不植五谷,一切饮食来源皆依赖于牛羊牲畜。而秋冬草木凋零,牛羊无法繁殖,吃饭都成了问题,所以势必不会在此时开战进犯。而春夏水草丰茂,马匹肥硕,此时是他们最合适的扩张侵略时期。以往秋冬,他们总是会进犯边城,抢夺过冬的粮草。可今年却是一直按兵不动,这实在有些不寻常。”沈忆清替赵明琰分析道。
赵明琰看了一眼沈忆清,他终于是敢正眼去看她了。此刻的她,浑身散发着一种旁人无法企及的风华,有如一代巾帼!不知不觉间眸中露出赞赏,便接着沈忆清的分析道:“唯一的可能,便是东方彧卿与他们达成了什么条件。诸如赠送粮草让他们休养生息,养精蓄锐,以待来年之恶战!”
众幕僚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于是立刻有人道:“主公,如此说来,穆莳一定是要集其全力对付我们了。我们势必也不能坐以待毙。需要想一想应对之法啊!”更有人提议道:“我南北义军虽然人数众多,但到底比不上正规军队战斗力。如今我们最大的优势也在逐渐朝着朝廷那边倾斜,此一战必然凶多吉少,倒不如顺应那穆莳所言,招降算了。如此也避免无辜之祸。穆莳不同于那个昏君,想必是会将江山治理好的。”此言一出,不少人亦是附和,这一直潜伏在他们心底的声音,如今被人光明正大提出来,自然是无比高兴的。原本静寂无声的幕僚们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在此之间,慕容恺一直沉默着没有发表任何看法,见幕僚们议论纷纷,不少都面露惧色,探讨着穆莳大举进攻后的对策。不由心下烦躁,狠狠一拍桌案,随着他的一声怒喝,竟震的案上的茶盏粉碎。
“够了!”突兀的声响,让所有人静了下来,慕容恺脸上的怒气显而易见。他最恨有人说他不如别人,尤其是那个人居然还是穆莳!盛怒之下的他一下子站起来,怒气冲冲的道:“大敌当前你们不想着如何应战,却在这里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们对得起我与大将军,对得起这誓死追随的义军数十万百姓吗?”
可是这样一番话,似乎并没有多少力度可以收服人心,之前劝降的那个幕僚继续说道:“主公所言虽然有理,但是大敌当前,我们肩负几十万人的生死存亡,怎可只凭意义用事?我们是有几十万义军,可是朝廷有上百万军队,虽然炀帝昏庸,兵勇散乱没什么战斗力,可如今穆莳已经大肆整顿,实力大胜从前。单单只是京都的二十六卫和穆莳西北带出来的关山卫,便有以一当十之勇,从前我们占据着天下的民心,所以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可如今,民心显然已经开始倾斜,这一次的聊城之战更是倾斜的厉害。我们再与之耗下去,只会徒增伤亡。主公这是何必呢?”
那人从容不迫,句句虽然在理,但是他口中的朝廷便是千好万好,而义军仿佛只是将战争当成儿戏。这让沈忆清不得不怀疑此人的用心究竟是何。而她还没有考虑好如何对待此人时,慕容恺已经拍案而起。“来人,将此妖言惑众,扰乱军心的细作拖出去,斩首示众!”显然,慕容恺也怀疑此人了。但他已经不单单是怀疑那样简单了,他直接就要取了此人的性命,为自己找个痛快。
护卫很快进来将那幕僚羁押起来,那人倒是十分平静,没有半分慌张,只是依旧不管不顾的道:“主公不肯听属下忠告,他日莫要后悔!”这一句话无疑更是火上浇油,“拖下去!立刻斩首!”
“且慢!”是沈忆清的声音。
如今看来,此人的确是穆莳派来的细作,而且还是个死士!他今日的一番言语,想必是早就想好了要来刺激慕容恺的。而慕容恺如此草率的就将其处死,势必也会授人话柄,穆莳如此费尽心机让此人就此赴死。想必明日慕容恺暴戾好杀的恶名就会传遍大越,只怕这样下去,他的支持者,追随者只会越来越少。穆莳的实力在一天天壮大,而义军却是江河日下……
慕容恺却仿佛没有听到沈忆清的阻拦一般,只是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执行?”原本被沈忆清拦住的两个护卫便欲离开行刑。沈忆清见慕容恺丝毫没有冷静下来,有些急了,忙道:“主公,此举欠妥!”说完又吩咐那两个护卫“先将此人关押大牢,听候发落!”可是慕容恺对他起了必杀之心,眼眸已经猩红,“沈忆清,此人心机不纯,妖言惑众,分明是穆莳的细作,你为何阻拦我杀他?就因为他是穆莳的人,所以你就舍不得吗?”沈忆清一愣,慕容恺,居然这样看她?霎时,一阵寒意涌上心头,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冷冷的看了慕容恺一眼,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赵明琰见此,忙道:“主公难道看不出来,他这是在激你吗?主公今日若真的杀了他,只会中了他的奸计。让世人以为主公生性残暴,多疑拒谏。”
慕容恺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和失态。他看了沈忆清一眼,见后者只是冷冷的把玩着自己的玉佩,仿佛眼前一切与她无关。想起刚才那个眼神,慕容恺突然觉得心里乱成一团,正要下令将那幕僚关押时,却不料,那幕僚竟仰天长叹一声,哀痛至极的道:“不听忠言,乱杀忠良,自欺欺人,有此主公,义军不幸呐!”说完,便猛地从护卫钳制下挣脱,竟直直的朝着那门口的柱头上狠狠撞去。待到护卫前去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他头顶处鲜血直流,双目圆瞪,倒真像是冤情深重的模样。一名护卫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脉搏,回禀道:“启禀主公,此人已经断气身亡了。”
慕容恺盯着那人的尸体许久,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沈忆清依旧冷冷的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如同事不关己的道:“如今的局面,主公可满意了?”说完,便起身离去。
经过赵明琰的身边时,“师妹!”赵明琰低低的叫住了她,示意她不要意气用事。沈忆清只是摇了摇头,还是毅然决然的走了出去。经过那个已死的幕僚旁边时,留意了一下他的样子,倒是实在面生,没什么印象。算了,反正她的幕僚她也不认识几个,现在也不想管了;
“忆清,忆清……”赵明琰依旧不死心的叫着。
“不用叫了,由她去吧!”慕容恺有些无奈的道,那幕僚之死,倒是让他清醒了许多,他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如此沉不住气,如此暴躁。只恨自己的一时大意,又被穆莳将了一军。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么明显的圈套,他怎么就那么蠢的往里面钻呢?莫不是自己真的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
不想让自己再胡思乱想,慕容恺随赵明琰一起过去查看那个已死的幕僚,与沈忆清一样的是,慕容恺竟然也对此人没什么印象,倒是赵明琰道:“此人名叫刘安,乃是在冀州投奔主公的,说是江北人士,是个落魄秀才,家中亲眷皆死于饥荒,无路可走便前来投奔。当时属下见他一表人才,谈吐不凡便留下了他。初时倒也有些才干,只是到了主公跟前之后就一直没有什么过人的见解,总是人云亦云。所以主公不识得他。”
慕容恺心中了然,这果然是穆莳设的局,不然,一个平日里一直默默无闻的人何以在今日这样重要的议事上有如此大胆的言论?这穆莳果然城府极深,不但战场上所向披靡,攻心上的造诣也是非同一般。
慕容恺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头,吩咐道:“将刘安的尸首示众,我要让他们好好看看,细作的下场是什么!”“主公万万不可!”赵明琰连忙劝阻道:“今日刘安之死,已经给我们惹来了不少麻烦,若是再悬尸示众,只会更加坐实主公好杀的恶名。主公万不可再将自己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啊!”
慕容恺想起这其中的厉害,遂同意了赵明琰的话。吩咐道:“将刘先生好好安葬。就说是刘先生乃是京都派来的细作,被擒后我本不欲治其死罪,但刘先生心中有愧,便自尽谢罪了。”
护卫很快将刘安的尸体挪了出去,慕容恺转过身来,对着其他犹在惊愕中的幕僚道:“今日之事,谁也不许乱说。如有人再听信流言蜚语,动摇军心。刘安,就是你们的下场!”他的语气斩钉截铁,让众人不由得心惊胆寒,忙跪下道:“我等誓死追随主公,绝无二心!”
沈忆清从议事厅里出来之后,心中烦闷无聊,便想着看看如今的聊城是何模样,才走到守备府门口,便与一行色匆匆之人相撞上。待要看清来人是谁时,那人已先向她行了一礼“属下参见大将军,属下有眼无珠,冲撞了大将军,还请大将军恕罪!”
沈忆清识得此人是慕容恺身边的心腹探子,见他如此焦急必定是有万分紧急之事,便道:“无妨,你如此匆忙,所为何事?”
“穆莳已经昭告天下,十日后亲征讨伐我南北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