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中,太守府内。
一眉须斑白的老者正双目紧闭,为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子诊脉,突然,他的眉头皱起,且越皱越深。半晌,他站起身来,摇了摇头。一旁侍立的副将名叫薛郁的忙问道:“大夫,情况如何?”那老者道:“将军不是病了,而是中了慢性毒药,三年之内,必夺人性命。好在建军内力深厚,一直用内力压制着毒性,才不至毒性蔓延入脏肺。可这虽管得了一时,却会大伤元气。且将军天生体弱,所以才会有今日之事。”老者叹息道。“那,可有解毒之法?”未待医者说完,薛郁便忙问道。“老朽虽行医多年,可也从未见过这种毒。未知其性,怎能贸然用药?老朽只能为将军开些调理之药,若要解毒,还请另寻高明吧!”
送走医者出去,薛郁转身回来,望着榻上的人儿,眼底升起浓浓的怜惜和心疼。为什么?为什么要她承受这么多,她不过十七岁而已,却已经历了这么多磨难。还有,为何她会中毒,还不告诉别人,只自己一味强撑着。究竟是何人会给她下如此罕见的毒,就连建康最有名的大夫也解不了。这背后,真的是迷雾重重,纷繁复杂。可他却不知该为她做点什么。
其实,从认识她的那天起,他便为她的坚强所震撼,亦被她的才情谋略所吸引,他曾发誓要好好保护她,为她遮风挡雨。可现在他却悲哀的发现,以他的能力,他的势力,根本帮不了她什么。
沈忆清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她缓缓坐起身来回忆着之前的一切。昨日与穆莳交战后,她强撑着回到城内,才进太守府便觉得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再醒来已是这时了。因她不喜屋里有人伺候,所以整个屋子都静悄悄的。她揉了揉有些沉重的额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口侍候的侍女见她出来了,忙福身行礼,询问她可好些了。她淡淡的应了一下,又道:“薛副将何在?”“回将军,薛副将在校场练兵,吩咐奴婢们无事不要打扰将军休息。还说将军您要是醒了就立刻通知他。”“都这时候了怎么还在练兵?”沈忆清有些不悦的问道,“这个,奴婢实在不知。”侍女小声的回道。沈忆清摆摆手,没有说话。自己则快步走了出去,无视身后侍女的呼喊,也无非是些让她注意身体,多休息的聒噪之言。
校场上。
夜色已笼罩了大地,校场四周都点亮了火把。将士们在黑暗中都露出了疲惫之色,可他们的上级,副将薛郁。却恍若未闻,仍旧指挥着他们训练,再训练。从早上到现在,他们已在校场上呆了六个时辰以上,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般劳累。众将士叫苦不迭,却也无可奈何。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薛郁正欲斥责来人,却在回头的一瞬愣住。众人见此,皆转身看去,他们亦是一愣。
那一美人,白衣胜雪,青丝如瀑。骑着奔驰的骏马,踏着皎洁的清辉,不带半分人间烟火气息。在寂寥的夜色里,沈忆清如误落凡尘的瑶池仙子,正逐渐向他们驰来。这一幕,看呆了薛郁,他知道她很美,只是仍被此时她清冷的气质乱了心神。
直到沈忆清勒马停下,马儿一声嘶鸣时,薛郁才回过神来。他急急走下点将台,赶至她身边,关切的问道:“你醒了,身子好些了吗?怎么这么晚还到校场来?你身体不好,还是赶快回去吧!有什么事派人过来说一声就好了。”沈忆清没有接薛郁的话,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原来薛副将也知道现在很晚了,为何还在此操练军士?此刻不该是他们休息之时吗?”虽是平淡的语气,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薛郁有些心虚,却是仰头答道:“朝廷大军压境,兵临城下,穆莳随时有可能攻城。而建康势单力薄,兵力有限。唯有不断训练,提升战斗力,才有突出重围,获得生机的可能。所以我加紧训练他们,以保健康无忧,义军无忧。”
“薛将军此言倒是句句中肯,我军的确势单力薄,孤军奋战,是艰苦了些。可是,这样超强度的训练将士,只会损耗将士们的精力,而建康城内存粮并无多少肉食,根本补充不了将士们消耗的体力。若将士们这般疲乏的上阵,别说杀敌,就连自保都困难。这一点,薛将军你有想过吗?”沈忆清冷冷的说完,便独自走上点将台,众将士忙对她行礼。
沈忆清摆了摆手,对着将士们说道:“将士们,如今大敌当前,建康危急。薛副将此举虽有些欠妥,但也是为义军前途考虑。我们如今孤立无援,一切只有靠自己。战场上除了自己,没有人能救你们。现在,我要求你们从今往后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时时警惕,争取杀出一条出路来。你们可有信心?”“有!只要跟着沈将军,我们什么都不怕。”众将士立刻回应道。“好!今日操练到此为止,众将士速速回去休息,养精蓄锐。明日卯时准时在此集合训练。”沈忆清一声令下,众将士便有序散去。不多时,偌大的校场内,便只剩沈忆清与薛郁二人。
“忆清!”薛郁见沈忆清要走,忙出声唤道。沈忆清缓缓转过身来,问道:“薛将军还有什么事吗?”听她叫自己的名字,沈忆清有些奇怪。以前,他从来都称自己沈将军的,今日又是为何?
“你的身体,还受得了吗?”望着她那清丽而又坚毅的面容,薛郁有一瞬失神,却硬是生生的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换了这样一句。“没什么大碍,我内力深厚,受得了。”沈忆清似是安慰的说道。“可是,你知道你中毒了吗?”薛郁又问道,沈忆清顿了一下,半晌,又从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知道。”“那是怎么回事?是谁下的?”薛郁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追问道。
沈忆清缓缓抬起头,望着那天边的半轮残月,眼中现出痛苦和虬结。又缓缓将眼睛闭上,似是陷入了什么痛苦的回忆。终是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便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薛郁的双手不知不觉握成了拳。他还是,无法为她分担一分痛苦。或许,他的真情,对她而言也是一种负担。既然如此,不如把它隐匿于心,这样,对他们彼此,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