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莳完这些时,忍不住去看沈忆清的反应。只见她微微低着头,看不清她此时的情绪,可穆莳也猜的出来她此刻心中的矛盾纠结。许久,沈忆清抬起头来,脸上已没有刚才的慌乱神情,她神色平静,一字一句对穆莳说:“你说的这些,我根本没有丝毫印象,师父也从未告诉我父亲和皇家人有来往,更别说是知己之交了。我们之间,就算有什么故事,也都已经过去了。现在的你我,只是敌人。今时的交集,不过是一个意外,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出了这山谷,你我还是对手,”说完,沈忆清没有再看穆莳一眼,径直出了山洞。
等到穆莳的脚可以走动时,已经是三天后了。这三天里,两人再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穆莳知道让沈忆清相信他的话不容易,毕竟这么多年他们都是敌人,而她走到今天这地位,经历的事情恐怕也不是他能想象的。他愿意等,等到他们真正重逢的那一天。他会用行动,让这一天早日到来!
这个山谷的确很大,古树间缠绕的藤蔓让原本衣袂飘飘的沈忆清行走十分困难。穆莳想要搀扶着沈忆清前行,却被沈忆清拒绝。一向自傲的她不许自己在身旁的人前失了傲气。纵使十分困难,她也绝不落后。穆莳看着她这倔强的样子,心中实在又好气又心疼。
穿过树林,又是一处十分陡峭的山坡。山坡上砾石很多,硌的人脚生疼,若是寻常人走在这样的陡坡上必定会叫苦不迭。可沈忆清只是面色如常,仿佛脚下走过的是一片松软的草地。穆莳忍不住出声道:“当年的你就算是手指流血也要哭好久,不想如今的你已经这样坚强了。”“人总是会变的,况且,你说的那个人不过是一个被宠坏的官宦小姐。而我,是江湖女子沈忆清,一个杀手!”沈忆清淡淡的说道,脚下的脚步丝毫却没有停顿。
终于走出了那个山谷,沈忆清一向清冷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而穆莳却有些失落,只是他很好的掩饰了过去。城外小路上,两个人就该自此分道扬镳。沈忆清淡淡的道:“在崖底你没有落井下石,不计前嫌救了我,多谢!”穆莳正要开口,却听沈忆清又说道:“不过你我各为其主,再见也只能是针锋相对,这恩情我也只能以后再报答。还有,你说的那个沈家小姐,只是你记忆中的人,不是我。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过往。”说完,不待穆莳反应,沈忆清已经走出许远,只留一个清冷的白色背影,在风中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回到建康城后,沈忆清顾不上和众人解释她的经历。便与薛郁商议起军情来。还好她有薛郁这个得力助手,帮她稳定人心,还不遗余力的四处找她,三天来他从未合眼。如今又急切的告诉她建康的现状。这样的尽心,为的不仅仅是几月的并肩作战情分。这其中的不明情愫,聪慧如她又岂会不知。不过她向来冷心冷情,对这些完全只做不知,也避免他们彼此尴尬。
穆莳手下的部将亦是尽心,他们自多年前跟随穆莳在边关效力以来,便对穆莳誓死效忠。对于穆莳的决定,他们只有绝对服从,从无异议,所以军营中也没有什么骚动。穆莳听完属下的汇报之后,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原来昨日京中使者来过,呈上一封皇帝密信。让他尽快解决建康之战,回京中待命。穆莳十分疑惑,从前他这个皇帝叔父根本不会关心自己战事的进程,他要的永远只有结果。这次为何这么反常,除非京中有什么大事发生。大事!想到这里,穆莳唤来自己的心腹将领陈越,附耳低语了几句。陈越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却在看到穆莳脸上坚毅的表情时将反驳的话生生咽进了肚子里。
第二日,沈忆清站在建康城墙上观察着远处的一切,她的眼神不知飘向了何处。薛郁察觉到了她的失神,缓缓走到她身侧,没有看她,直接开口说道:“穆莳的军营里来了一支押送粮草的部队。”“这有什么问题吗?”沈忆清仍旧注视着远方,却不再恍惚。“我早已观察过,他们粮草充足,根本不需要补给,而且那支队伍很急,卯时才到却不到午时就离开了,况且他们个个训练有素,面色坚毅,像是久经沙场的先锋部队,不像是押送粮草的。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穆莳做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没有十足的把握,便不要贸然行动。决战在即,多多留意吧!”留下这样一句话,沈忆清便下了城楼,向校场走去。留下薛郁站在城楼上,目光深邃异常。他知道,她和穆莳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否则,以她向来追求凡事万无一失的性子,不会这样随意的处置这样重要的情报。
深夜的建康,万籁俱寂,唯有中庭的树影婆娑晃动,好似情人之间的呢喃。沈忆清坐在屋顶上吹箫,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箫声。与清冷的月色合为一体,格外幽冷。
“好一曲《梅花落》啊!沈姑娘总是让我感到惊喜,只是江湖传言沈姑娘一向冷心冷情,真不知这曲中的无限惆怅,凄清从何而来。看来传言果然不可信。”“穆将军忘了那日城外我说过的话了?你我决战在即,将军怎么还敢到建康来?莫不是来查探敌情的?那探子又去干什么了?押运粮草吗?”“沈姑娘说话真是风趣,押运粮草自有专人负责,又与探子何干?”穆莳纵身一跃,来到沈忆清所在的房顶上,与他并肩坐在一起,沈忆清没有理会他。只是将手中的洞箫收起,淡淡的看着那一轮皓月。
“今夜月圆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转眼间,已经是中秋了。你可有想家?”穆莳出声问道,却又觉得自己失言了。不待他解释,沈忆清已经开口道:“对于一个没有过去,遭受灭族的人来说,你觉得她会想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