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流水迢迢，君心如铁
摘星楼上，拂曦看着万家灯火，想起这三四年发生的一切有些茫然，天命似乎已经完成了，她留下来的意义又是什么？对她而言，她为什么选择按照雒迦的意思去完成所谓天命？现在想来约莫是为了今日的太平，若非天下太平，哪来如今的万家灯火？
还有一年的时间，玄睿就满十五，那时她也可以将这江山交到他手，她相信自己与苏黎士培养出来额弟子是不会让他么失望的。再者她还留下了那么多的贤能之士，昱朝有他们在定不会乱。昱朝不乱，天下安定。
那么剩下的这一年她该做些什么？她觉得她似乎不需要做什么了，苏黎士将一切都安排得很好，文渊阁有条不紊地运行着，这天下少了她不会如何。她只是作为一个象征而存在的帝王了。
苏黎士来到摘星楼的时候，拂曦已经在冷风之中站了许久，看见苏黎士来了便请他进入到摘星楼的小阁楼之中，里面备有暖炉温酒，当真是极好的一处议事场所。
“今日找你来不为政事，只是想像朋友一般闲聊罢了。”
苏黎士知道拂曦是何意思，如今的她朋友似乎都已分散在了各地，而有些事情只能和朋友聊。
但苏黎士只是将拂曦当做朋友吗？那怕不见得，苏黎士苦笑，不过这样也好，朋友也是极不错的选择。
“你说若你如今喜欢之人与你先前所爱之人相似，你会如何选择？”
苏黎士却从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他一生只爱过一人，而且他相信始终只会有她一人。这个“如果”放在他身上并不成立，而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有些矛盾的问题。
拂曦看出苏黎士的难色，于是便接着说道：“若你如今喜欢之人与先前所爱十分相似，你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把如今喜欢之人看做是先前所爱的影子？”
苏黎士似乎有些明白拂曦说的是什么了。
“你是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喜欢与上先前所爱相似之人，是吗？”
拂曦点了点头，似乎便是这样的一回事。
“没有所谓的替代或者影子之说。或许你喜欢的本就是那样的人，与前人无关，只是你自己的偏好而已。”苏黎士一语道破。
似乎是如此罢。喜欢上与先前所爱相似之人，不是把他当做他的影子，而仅仅是因为自己喜欢的便是这样的一类人。
“若是他们形貌相似又该如何解释？”拂曦问出自己的疑问，这似乎有些自相矛盾之意。
苏黎士却是一笑：“他出现了在刚你懂得何为喜欢的时候，而且刚好是你喜欢的那一类型，于是他的音容笑貌就印在了你的心上，让你以为自己喜欢的便是这样的他，后面喜欢的人都会有他的影子，而这其实这不过是一种先入为主错觉罢了，你不必介怀，只要你自己懂得，让他明白，一切误会都能解决。”
苏黎士其实隐约能够猜到拂曦为何要这样问，而他或许没有这样的经历，但很多时候是旁观者清罢了。
拂曦听到苏黎士这样的解释，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这些时日困住她的问题终于有了一个答案，她也无须再纠结。
“衡远，谢谢你，我已经明白了。”拂曦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颇有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感。
苏黎士却只是对着她笑，但这样的男子却是要孤独终老，拂曦不禁不忍。
“衡远，难道你的命运终究还是无法改写？”拂曦想起苏黎士曾对她说过，这一生他注定是要孤独终老，但就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苏黎士摇摇头，没有任何惋惜或者是无奈之意，就是那样的淡然，事不关己。
“一切总归是会有办法的不是么？”拂曦想起的却是雒迦，而落迦必定是会有解决的办法，他是一个那样仙人般的存在，而是她的神祗。
“衡远，我相信一切都是会好起来的。”拂曦起身拍了拍苏黎士的肩膀便欲离开，但苏黎士却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你无须为我做什么，任何事情都会有代价，我不希望你为我付出什么代价，我不接受。”苏黎士没有放开拂曦的手，他向来是那样的恪守作为君臣还有朋友之间的礼节，但这一次他却做不到。
拂曦却没有注意到苏黎士这样拉住她的手有什么不对，或许只是因为他太过担心所谓的代价才会如此紧张，但拂曦却不以为然，她觉得这世上的代价哪会有那么多，那么严重，只要自己想做，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拂曦握住苏黎士的手，安抚性的握紧，然后凑到他的身边对她说道：“衡远，一切都会好起来，你不必担心，这事我自有分寸。”
苏黎士摇摇头，不管代价多小，他都不希望她去为他尝试，只要她有这样的心意，他便已经很满足了。
然而拂曦却没有等他说出拒绝的话便已经离开，那样急切的背影，苏黎士记了好久。
寒风簌簌，苏黎士终于走下高处不胜寒的摘星楼，而他一下楼玄睿便为他披上狐裘鹤氅。真是极有心的孩子，而你将会是一代明君，不负众望。
拂曦去找的正是雒迦，而雒迦此时却在打着瞌睡，伴着灯光等她。
拂曦一进来雒迦便醒来了，看着她眸色立刻清明。拂曦却突然很想抱抱雒迦，而她也确实如此做了，她也注意到雒迦的惊喜，甚至可以说是受宠若惊。
“怎么了？”雒迦摸摸拂曦的头，拂曦今日一身常服，并未戴冠帽，只是束发，看着却是极俊俏的一位公子。
拂曦只是将头埋在雒迦的怀里，随后便抬起头看向雒迦：“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喜欢你？”
一般人都会说没有，因为想再一次听她说一次。但是雒迦并不是一般人，他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对雒迦说：“你十三岁那年的吻算不算是一种告白？”
拂曦不由得好笑，也不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对这雒迦一字一句道：“雒迦，我喜欢你。”
雒迦却是一把将拂曦重新抱在怀里：“我也喜欢你。”
再没有比听到自己喜欢的人对自己说喜欢那样幸福。
拂曦却是对着雒迦便是一吻，措手不及。
“这是迟来的，我一直没有看清自己的心，才耽误了这么久。”
“还好你现在已经看清，即便你还需要时间我也会一直等待下去。”
天色已黑，雒迦便回到自己的住所，就在拂曦寝宫一旁，隔着不远。而雒迦离开后，剪瞳姑姑便出现在了拂曦的身边。
对于桑梓誉的消失不见，剪瞳姑姑并没有多问，但是对于雒迦剪瞳姑姑却是有几分好奇，或者说是考量，但碍于其国师身份，而且那一份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风姿，她并不敢冒犯。今日却是极好的时机，而她恰巧看见了这一幕，有些事她是能够过问的。
“这便是你如今喜欢的人？”剪瞳姑姑说道，其实她已经能够笃定雒迦便是拂曦喜欢的人，但只有她亲口说才能彻底相信。
拂曦点了点头便接着对剪瞳姑姑说道：“一年之后我便会退位，将皇位传给玄睿，而后便随雒迦归隐。如今，我最担心的便是姑姑了。”
拂曦第一次向苏黎士之外的人说起自己的打算，而且是如此彻底的打算。
剪瞳姑姑虽然讶异却也不是没有任何准备，拂曦那样悉心培养玄睿，这样的心思她还是能看出来的，毕竟拂曦终究是女儿身，而这是瞒不过去的。但是她要归隐却始终太过突然，让她想起了她家小姐上官颜，她最终也是这样的安排。
“我明白的，只要你幸福便好，至于其他就不必多想，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路要走。”剪瞳姑姑想着，或许自己该守着端王府的小郡主玄韫罢，这一生也就如此了。
拂曦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剪瞳姑姑的话，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只是他们的路却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她的干扰，她又能做什么？或许只是让他们走得不那么辛苦，可以安心地沿途看风景，体验不一样的生活。
“雒迦，是怎样的人？”剪瞳姑姑固然相信拂曦的眼光，但不免担心，毕竟女人再情爱之上哪有所谓的聪明算计可言。
“雒山十三年，足以让我看清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姑姑，他是我值得托付之人。”
于是，剪瞳姑姑也不多说，只是握紧了拂曦的手，然后郑重对她说道：“你不必担心我的去处，待你离开后，我会去端王府照顾小郡主。”
拂曦想起她离开的这三年，剪瞳姑姑便经常去到端王府，跟端王府的人也是极有感情的，小郡主更是极喜欢她，如此剪瞳姑姑也算是有了自己的依靠，这样已经是极好，拂曦也没有了任何牵挂。
但想起苏黎士，拂曦便有几分心疼，那样的一个人物。
“姑姑对苏首辅了解几分？”
剪瞳姑姑却是不知道拂曦为何突然说起苏黎士，但剪瞳姑姑对他的了解也不是很深：“他命途多舛，一出生便被高僧批为夭寿命格，一生孤独终老，孑然一身。在寒山寺上带发修行十五年才回到了书院，却也接触不得除了他妹妹苏黎落之外的女性，也当真是应验了孤独终老一说了。”
拂曦却从未想到还有这一层，只是所谓的批命便一定是对的么？
她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