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有缘再见,我心迟迟
桑梓誉淡漠地侧躺于天下居的楼顶,拂曦迎风而立,风中她的衣袂飘扬,身后一轮皓月,仿佛正要乘风而去,手中奔月灯始终不灭,灯焰在风中摇曳。
“我要走了,这奔月灯送予你。”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么?有缘便再相见罢。拂曦从天下居酒楼一跃而下,如蹁跹蝴蝶,顷刻便不见踪影,落雪无声,化春为风。
桑梓誉拿着那盏奔月灯,看着拂曦转瞬不见得身影,眼中一派温和,不复淡漠。
花灯节一过,盛京还未从喜庆之中回过神来,便传出成王谋反逼宫事败之事。
百姓们拥到盛京城门下的告示前,上面罗列了成王谋反逼宫的罪状,而参与谋反之事的相关官员也一一在内,对应着相应的罪责刑法。百姓们懵懵懂懂间便也知道了这成王在花灯节上预谋行刺皇帝,而后逼宫谋反,但这皇帝神机妙算将局势扭转,力挽狂澜,成王一派全军覆没,成为阶下囚。百姓不由得赞叹,按照这公布的时间,这皇上用了一刻钟时间便让成王一派缴械投降,而后淡定出现在摘星楼接受万民朝拜,这等手腕和魄力只在玄熙帝身上看过,不由得啧啧称奇。
“这皇上便是许久之前便开始布局,刘自坤不过是引蛇出洞,这成王年过半百,却输在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皇帝手上,只能说这虎父无犬子,不遑当年的玄熙帝。在这样的明君手下,昱朝的太平盛世指日可待,只怕这四国形势也要有所变化。”一读书人不由得发表出自己的看法,这看法也算是高瞻远瞩了。
其余人等纷纷应和道,一时间便成了对玄祯帝的歌功颂德了。
但最让盛京百姓意外的大抵就是右相苏婴辞官一事了。
在拂曦犒赏此次功臣的时候,右相苏婴却自请离去,着实震惊了朝堂。左相岑瑾更是惊在了当场,只听见右相苏婴的一派言辞,恳切动容:“臣承先帝厚爱,太后信任,辅佐陛下,如今奸党已除,社稷安康,陛下英明神武,昱朝一派和乐,先帝及太后交与臣的使命既已完成,恳请陛下准许臣辞官,臣愿云游天下,为陛下考察昱朝形貌,为陛下开创太平盛世再献绵薄之力,恳请陛下恩准。”
拂曦坐于于龙椅之上,一言不发,半晌才出声:“右相之事容朕考虑。”百官揣摩着玄祯帝的这番话透露出什么意思,却终究是不得其解,也不敢妄加揣测。
说来这右相苏婴也是一位奇人。十六岁中状元,成为昱朝历史上最年轻的状元,十八岁更是位极右相,年近四十而不娶,身边并无姬妾,也不见其上秦楼楚馆抑或是小倌馆,盛京百姓啧啧称奇,虽然十几年来以权臣形象蛰伏于朝堂,但因其洁身自好,百姓也算是对其赞誉有加,此次右相苏婴十几年的隐忍终于真相大白,不少先前误会他的盛京百姓都羞愧难当,自捐为其修了一座生祠,更得玄祯帝御赐牌匾—一代忠相。
此次右相苏婴辞官云游之事,让盛京众人在惊讶之余也不由得想起十三年前挂冠而去的国师上官柳。不知陛下是否会恩准右相苏婴辞官一事。
皇宫密院梅苑内,拂曦备了酒菜邀右相苏婴共宴,满苑梅花已经凋谢,只余孤零零的梅枝,月色清冷。苏婴与拂曦对座,只余他们二人,满苑沉寂,只听闻斟酒时的声响。
“右相果真是要辞官了吗?”
“是呀,已经十三年了,当年国师上官柳挂冠而去,走得多潇洒,如今我的使命也已经完成了,何苦再困于权势之中?”
玄祯帝为其斟上酒,也不言语,只是听着苏婴继续道:“我一直便想着云游天下,过一种肆意自由的生活,若不是因为生母,便不会执意来这盛京。后因先帝赏识,感念其知遇之恩,便留在朝堂,辅佐其共创太平治世,后来先帝崩殂,太后摄政,我便更不能在此危急时刻离去了。太后信任于我,嘱托我继续辅佐陛下,十三年来朝堂的局势几番轮换,终究稳当了下来,陛下独当一面,又铲除成王势力,现今朝堂安定下来,陛下可安心朝政,致力于昱朝的太平富强,我也完成了先帝与太后的嘱托,只愿辞官实现年轻时云游天下的夙愿了。”
“我知道你此番辞官,除此之外还另有隐情。当年之事我曾听剪瞳姑姑说过,右相一片痴心,但那人终究是负了你,或许该说是他们都负了你。太后当年并未离世,只是假死罢了,将你与端王支使开,便是为了出宫。如今太后与国师在海外瀛洲,你若想为当年之事寻个答案便去罢,辞官一事我准了。”
苏婴震惊不已,当年还发生了这样的事,但还须什么答案,当年所有的事情都已了结,只是自己执念太深罢了。假死出宫,这也只是上官颜能做出的事情。
当年上官颜与上官柳的感情纠葛他了若指掌,几番兜兜转转他们最终还是在一起了,有情人终成眷属,自己心中始终还是会有一丝伤痛,这么多年了已经无妨了。拂曦这个消息或许是他这十三年来唯一值得开怀之事了。
第二日朝堂之上拂曦便恩准了苏婴辞官一事,一时朝堂哗然,只有端王淡定自若,左相岑瑾却是有过一丝茫然,如此这牵动盛京百姓的苏婴辞官一事也尘埃落定了。
到了苏婴正式辞官离京时,拂曦携百官并皇亲贵族前来送行,百姓夹道相送,场面盛大,许多年盛京都没有出现如此场景了。
“此去经年,你待好生照料自己。天下之大,你且四处看看,如若怀念盛京便回来,盛京的城门始终为你大开。”拂曦将一块“如朕亲临”的金牌赐与苏婴。
苏婴接受了金牌拜别拂曦,与同僚告别,便一人一骑朝城外奔去。
盛京城外十里亭内,岑瑾备了好酒静候苏婴,一生知己,十几年对头,其中误会再多,他们始终是最为相知的两人。
“一酒别后,再见经年;送君一别,后会有期。”
两人一把饮尽杯中酒,酒杯掷地,一地碎片,相对大笑。
岑瑾送别苏婴,看其一人一骑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便转身向盛京城内走去,神色如常。
拂曦立于城墙之上,看着苏婴一人一马奔向天涯。
流枫立于她身侧,看着拂曦如此寂寥的模样,心下也有几分不忍,但还他这不忍还没有持续些许时候,就破灭了。
“我让你去查的事情如何了?”
拂曦依旧一身常服来到万言堂顶楼,叶舜正饲养着一只白隼,看见拂曦便道:“这是历代帝王的神使白隼,由我代为照料如今局势已稳也该物归原主了。这只白隼还未取名。”
“那便叫小白罢。”这隼通体白色,着实好看。关于白隼一事她曾听剪瞳姑姑说过,这白隼为历代帝王之物,专司书信传递之事。
听闻拂曦的赐名,白隼似乎有些不乐意。但最终还是飞到拂曦的肩头,亲昵地蹭蹭拂曦,于是拂曦对这小白也打心底地喜欢。
“我之前让你去查探的关于南楚、东昭以及屹羅一事如何了?”
“已经有些眉目了。南楚灵帝驾崩之后传位于太子南宫珏即南楚献帝,但献帝不善朝政,是以怀玉公主南宫珏有摄政之权,但南楚今日朝堂有些动乱,至于是何因尚不明了;东昭自继皇后谢蘅去世后,东昭明帝便日益偏爱昭王桓子何,桓子彰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屹羅太后已经还政于屹羅圣宗赫连征,但仍有重大决议的裁决权,屹羅自与昱朝战败后并未一蹶不振,赫连征励精图治,挽回战败带给屹羅的巨大损失。”
“很好,那你便继续关注这三国之事,有任何异动都及时向我汇报。”
从万言堂出来后拂曦在街市上走着,见一处画摊上放的一幅画十分的眼熟,便去那画摊上看,还没有触到那画便见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探上了那画。
“老板,这画多少钱?”
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那画摊老板有些惊愕,这画一直无人问津,但今日怎么会有两位如此俊美的公子来问这画。
“十两银子。”
两人露出十分惋惜的表情。
于是老板只能颤颤巍巍地伸出巴掌:“五两?”
两人作势便走。
“一两,再不能少了。”
拂曦看着这一身白衣的清俊男子道:“既然是兄台先看上,那这画便归兄台。”
“不。你方是知音,这画便是属于你的。”
白衣男子付了钱,便把画递给了拂曦。
“有缘看上同一幅画,初次见面这画便做送与公子的见面礼。在下玉如缘,字清禾。”
拂曦收下了那画,她确实很喜欢这画。
“多谢玉兄,在下傅子羲,字迦玉。”
“不知今日可有幸请迦玉去茶楼一叙?我与迦玉倾盖如故。”
拂曦拿着画与玉如缘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上,对于玉如缘拂曦也是有几分好感的,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气度非凡,海纳百川。
“不了,迦玉还有事在身,改日便再来找清禾一叙。”
“我住在天下居,若是迦玉有空便来那寻我。”
转眼便到了天下居,于是两人就此别过。
他们之间的交集却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