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就是一个懦夫,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我是怨恨那个女人的,她不该救我。”李非鱼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赵灵玥也不再提问,她知道,李非鱼现在只是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不需要自己多话,自己只要听着就可以。
“可是,真的面临死亡的时候,我害怕了,我还是选择躲开了那道剑光,不躲开我就可以如愿的死去。可是,我还是躲开了,被剑光扫到了往生洞里面,任由雨水打落在我的脸上。”
“没有人来管我,没有人理会我,国尊走了,道祖不见了,没了亲人,谁还会管我呢?真正在乎我的都死了,都死了。”李非鱼终于忍不住低声哭了出来,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而言,这些还不是能够轻易就能承受的。
“当我躺在往生洞里,看见小红被一只从天空伸出来的巨手抓走的时候,我想明白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太弱小,因为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如果有那只大手的主人那样的本领,我的村子还在,我的父母也还在,我还可以无忧无虑的活着。所以,我想变得强大起来,我想要能够保护好我爱的人还有爱我的人。”
“我就像悬崖上的蚂蚁一样,只能往上爬,拼了命的往上爬,可是,那么高的悬崖真的很艰难啊。”
“这几个月,我过得很开心,甚至我都不愿意再去想那些事,连报仇我都不想去想。我喜欢这样安宁的生活,可是,当雷电劈下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哪怕我很愤怒,可是,愤怒有什么用呢?天子一怒,浮尸百万,平民之怒,以头枪地耳。以前觉得好笑,现在发现,这话很有道理。没能力,连愤怒的资格都没有……”
李非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起身,看着赵灵玥,一字一句的说出了一句李非鱼不可能说出的话。
“我要走了,离开这里。”
赵灵玥愣了一下:“为什么?这里不好么?”
“就是因为这里很好,所以我要变强,我要保护好这里,保护好你!”李非鱼淡淡的开口。看着赵灵玥,眼神无比坚定。
赵灵玥眼中泛起悲哀:“在这里不能变强么?”
“太慢了,我怕还没变强就又失去了所有。”
赵灵玥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到一边坐了下来。
许久,赵灵玥开口道:“什么时候走?去哪儿?还回来么?”
“明天就走,去青羊宫,你不跟我一起走么?”李非鱼凝视着赵灵玥。
赵灵玥突然笑了:“我每年都要去阿爸的坟前除草上香,我不走。”
轻风从山顶一直吹下来,带着寒冬的气息。或者,生离死别都是人无法逃脱的痛。我们都在为幸福安稳而颠沛流离的时候,是不是就失去了本来就有的幸福安稳呢?
佛家对于人生苦恨的说法似乎把人生的痴缠无奈都给说尽了。
爱憎恶,生别离,求不得。
人活一世本就艰难,可是,依然有很多的人为了心中那份幸福安稳不顾一切的往前走,走到最后才会发现,一生都在颠沛流离,何曾幸福安稳过?
终究李非鱼还是走了,他要为了守住这份幸福安稳去颠沛流离,似乎很是矛盾。可人生就是这样,所有人都在当下迷惘,事后醒悟,然后谓然长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天微微亮,李非鱼背着一个牛皮缝制的包在山路上渐行渐远,那个包是赵灵玥亲手缝制的,看着很是漂亮。这是山里人祖祖辈辈传下的技艺,也唯有这样用双层牛皮缝制的包才能在山里有那样一个美丽的说法——一人一包一生。
赵灵玥站在院子外的一块大石头上,这里可以看到很远,可以一直看着李非鱼慢慢的走出这座大片,走出这群山。
想着很久都不能再见到,甚至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最亲近的人就要离开自己,天各一方,似乎这样生离的痛远比死别来得更让人难受。
“李非鱼!”赵灵玥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大声的喊着。明明是很大声的声音,却没有半分雄壮,完完全全的悲哀随着声音弥漫整个山林。飞鸟也都寂静。
山下李非鱼回头,满脸笑意的回头招手,同样大声的吼着:“保重!”
赵灵玥笑着,只是眼眶里抑制不住的流下了泪水,同样向着山下招手。嘴里呢喃不清的说着:“你可要记着回来啊。”
两人相距太远,李非鱼看不清山间那人的面孔,一声保重便回头远去。若李非鱼能看见,不知道会不会回头,不再走出这长白山。
山间有人独自等待,山下行人却逐渐远去。
走进李非鱼的卧室,赵灵玥终于还是蹲在地上隐隐的哭了起来,到底,这山里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哭了许久,起身坐到木床上,手自然的放在床沿上,感觉到了一些刻痕,似乎是一行字,以前没有的,那是李非鱼写的么?
猛的起身,拿过门边的油灯,就着微弱惨淡的光芒看向床沿。
我与风月相伴,思卿归来。
字迹潦草,是用刀刻的。却因这潦草,似乎这十个字也环绕着浓浓的悲意。
是说我么?是第一次我出去没带上你,你刻的么?
赵灵玥心里充斥着喜悦,还有一丝悸动。取出腰间的小刀在那十个字下边开始刻字,刻得很认真,如同,这是无价珍宝。
十个秀气的字,在赵灵玥刀下显现。
我与风月相伴,思君归来。
二十个字所寄托的,是那份难以言喻的青涩恋情,如同诗经的写作形式,似乎更显得朴素,只是赵灵玥不曾想过,那十个字或许不是为她而写。可那又如何呢?这一片刻欢喜便抵了那花前月下。
李非鱼走到差不多快天黑的时候,进了城,城里一片灯火辉煌,习惯了山里夜晚不过一盏油灯的生活,猛的看见这么刺眼的夜景,多少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
李非鱼想要先找到车站,然后明天就坐车回南方,一个人背着一个牛皮包孤独的走在人群中,显得十分落寞。
正想着其他的事,忽然衣角被拉住,李非鱼回头看去,是一个小男孩,或者确切的说应该是个小乞丐。
小乞丐看见李非鱼回头,伸出左手拿住的破碗,没有说话,没有如同那些乞讨为生的人一样各**屁吹捧。小乞丐只是静静的看着李非鱼。
那只破碗里边全是五毛的一块的零碎纸币,总计也不会超过十块钱。在这人来人往之中,李非鱼首先觉得莫名其妙,这么多人你不找为何偏偏拉着我不走呢?然后,李非鱼翻开背包,轻轻打开,摸出了夹层里所有的钱,只有五百多,五张一百的,还有零散的十块,五块,一块的。这是临走前卖了一只羊的钱,五百六十。现在估计只有五百二十不到了。
李非鱼费力的抽出一块钱扔进了那只破碗里:“这些都是车费,我也没钱了。”
小男孩微微笑了,笑得很纯真:“谢谢!”随后就撒欢般跑开。
李非鱼回头继续往车站赶去。只是他没注意到的地方,有三个人盯着他的背包窃窃私语。
“老大,这只羊是没多肥,但是好宰啊!”一个胖子对着中间瘦高的中年男子说道。
另一个戴着眼镜的人,也点了点头。
瘦高男子看到眼镜点了点头,开口道:“胖子,去跟着他,找个机会忽悠出来。”
“嗯,”胖子点头随后往人群中窜去。
“那个和尚说我今天会有血光之灾,要不还是算了?”瘦高男子看着眼镜说道。
眼镜一脸不屑:“一个土老帽也能吓着你?你看看他那包,就知道是从山里面出来的愣头青了,干了这一票,五百块够咱哥三快活两天了。”
瘦高男子想了想也觉得是这样,也就不再提起这事。两人穿插进人群中跟着胖子往前走去。
李非鱼走在人群中,总有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装作转弯,转身间顺着感觉看过去,发现一个胖子在后边看了自己一眼。
难道是刚才打开包的时候,被人看见了,然后见钱眼开?尼玛,五百块你都不放过,这人眼光怎么这么差劲呢?
李非鱼暗自想到,不由得嘴角泛起无奈的笑意。
又走了一段路,那胖子依然跟在身后,鬼鬼祟祟的。李非鱼摸了摸头。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看来得让你不惦记才行。想到这儿,李非鱼转身走进了一边的胡同里,是个死胡同。
胖子如同发现了宝藏一般,双眼放光,嘴中呢喃道:“自作孽,不可活啊,你说你老老实实走大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胖子迅速通知了后面两人,三人同样表现的出乎意外的高兴,尼玛,送上门的肥羊不得不宰啊。
三人走进胡同,便看见胡同深处有个人在那儿撒尿。
胖子轻轻感叹道:“不能随地大小便果然是至理名言啊,你看,他不来随地大小便说不定我们还没机会。”
老大轻轻点了点头,嘴角泛起笑意。
眼镜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眼珠转动,然后大声道:“谁让你在这儿撒尿的?没看见旁边那几个字么?”
李非鱼提好裤子,回头看了看墙上不准随地大小便几个字,然后茫然的看向三人:“俺不识字。”装得可谓是惟妙惟肖,完全演绎出了什么叫做土老帽。
瘦高男子看着李非鱼,道:“你说不识字就不识字?赶紧的,随地大小便是要罚款的,交了罚款你就可以走了。”
李非鱼喏喏的问道:“要交多少?”
“五百!”胖子伸出了手掌比划道。
“我没钱!”说这话的同时,李非鱼还紧紧的捂住了背包。
瘦高男子轻轻一笑:“妨碍司法办公,可以执行暴力手段。”随后冷冷的一笑:“把他扣起来!”
胖子和眼镜冲了过去,胖子一脚飞起。
然后,胖子扑通一声倒飞了出去,落在地面的一瞬间脑子有点发蒙,土老帽不是都不敢还手的么?
随后,胖子抱着腿凄厉的叫起来,却是他的腿已经断了。
眼镜一愣,就想往后跑,毕竟他是文职,跟着胖子摇旗呐喊壮壮声威可以,现在胖子都飞出去了,自己上绝对有死无生啊。
脖子一紧,眼镜就被李非鱼拉着衣领拖了回去。然后,又一脚踹了出来。
瘦高男子愣了一下,难道那和尚说的是真的?真的会有血光之灾。
李非鱼走了过来,拉着瘦高男子的衣领,一拳打在瘦高男子的腮帮上,就看见鲜血喷涌而出,然后,瘦高男子就软软的倒了下去,昏死过去了。
李非鱼拉开瘦高男子的裤袋,掏出一个钱包,取出一数,妈的,一千块,你丫都有一千块了还来打老子五百块的主意?
李非鱼愤愤的把一千块全装到了自己包里,看着地上的三个人,淡淡摇了摇头:“自作孽,不可活,你们为什么要招惹我呢?”
整了整衣领,李非鱼缓步走出了胡同,只是李非鱼却依然感觉有人盯着自己,回头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待到李非鱼走远了,胡同里才冒出一个光头,头上有几点戒疤。是个和尚。
和尚摇着头:“没看到月华之力,难道不是你?”随后,老和尚双手合十,手中缓缓燃烧起火焰,火焰缓缓的飘落,落在三个人的身体上,胖子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化为乌有。其余两人却连死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善哉善哉,这下你相信我说的血光之灾了吧?”老和尚缓缓走出胡同,仍旧慈眉善目。
深冬的寒风轻轻吹过,带起巷子中几缕尘埃,或许,那便是那三个人最后留在人世间仅有的一点东西。
李非鱼缓缓的行走着,始终把注意力集中在后方,他始终觉得有人注视自己,但是却找不到那人所在,略一思索,大致猜出现在还跟在自己身后的绝非如同先前三人一般只是凡人,多半会是能人异士。只是不知道对方跟着自己究竟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