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非揉着她脑袋的手戛然而止,一丝无奈挂在面上还来不及掩饰。崔承恩的直白和执拗在这个时候完美的显示出来,她像一头结实的黄牛冲着红色的方向狂奔而去,哪怕山高路远多重险阻。
如此这般在感情中并不能讨得丝毫好处,感情是一场像拔河一般的博弈,若是势均力敌反倒能过的长久,这也是为何他一直要求崔承恩找一个门当户对的。
“阿恩,来,你随我过来。”
他话锋一转,率先站起身来。九重高处他先前就已经打量过一遍,如今已经能够熟悉的行动自若,他走到露台边,延伸出去的部门并没有屋檐的遮蔽被雨水打得湿漉漉一片,现下雨停了还是如此。
崔承恩朝他走去。
“放下烛台,若是火光显眼,定会引人耳目。”
崔承恩喏了一声,照着做。她紧了紧身上的外袍,李亦非衣袍上干净得很,连一点味道都闻不出来,他的袍子穿过一回就要洗所以也沾染不上体味。
“你站到我身边。”李亦非回头看她,伸出一只手引导她到自己站位边。
看到他伸手的动作,崔承恩脑海里赫然想起的是卿弈朝她伸过来一只手,掌心向上,他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崔承恩赶紧晃了晃脑袋,将这些莫名其妙盘旋而来的想法全部从脑袋里甩出去,这才大步走到李亦非的身边,似乎为了掩饰方才小女儿的行为她的动作格外粗鲁,站定之后叉出去一只右脚一下一下地点地,十分吊儿郎当。
“阿恩!”见她这副模样,李亦非严肃地目光立刻欺过来。
崔承恩动作敏捷地收了腿,两腿并拢站得直直的,好似军中将领听后长官的命令,忽而又虚与委蛇地笑道,“您说、您说!”
真是个滑头!
李亦非白了她一眼,若是真与她置气倒显得自己心胸不够宽广。他抬手一点,指的是九重至高处向下望去那一目了然的皇宫景象。他看不真切,可现下是夜里哪里有攒动的火把和灯笼哪里就有人,哪一处楼阁灯火辉煌哪里就是主阁。
“我来考考你,阿恩,那形似长龙般循着一个弧形移动的是什么?”
崔承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真是有一道火把燃起的长龙,她眯着眼睛细细探看发现有影影绰绰的人头攒动,都是些男子面目瞧不清,个顶个的穿戴着整齐戎装。崔承恩笑道,“可不是今夜巡逻的侍卫嘛!”
“那处灯火辉煌的地方是什么?”
若说别处她兴许不知道,可这个地方她方才从那里出来。“那是诸皇子和公主居住的西宫。”
李亦非点点头,“你如何能这么清楚的得知?”
“呐,咱们现下身在高处,皇宫内部的景致可以说是一览无遗。可现下是夜里有很多东西瞧不清楚,只能靠半蒙半猜。”她指着那支还在移动的火红长龙,“穿着戎装的男子举着火把排成一列,一列约莫二十人左右,无独有偶在各个宫殿前都有这样一支长龙,所以这只可能是巡逻的侍卫。”
李亦非对她的目力啧啧称奇,寻常时候只知道她看得比别人远些,没想到居然能隔着九重高处仍能看清下头男子的衣着。
“再说那灯火阑珊之地……”
见崔承恩又要侃侃而谈,实则李亦非的重点并不在此,他立刻便打断了崔承恩的话。“你道,连你我都知道的事情,卿弈他知不知道?”
崔承恩回想起卿弈将她领到此处,兀自转身对着外头认真地看了一阵,期间还若有所思的模样。“显然他必定是知道的。”
“那么,他领你到此地就是事先有过谋划和计量,是也不是?”
“是。”崔承恩不由点头,毕竟卿弈不是那种做事没有目的的人,他会寻凯旋塔作为暂时栖身之地无疑是有他自己的想法。“或许,这是他在皇宫唯一属于他自己的落脚地。”
“不对,我说他的算计是更深更远才是。”
李亦非的话叫崔承恩面色一变,就听的他又问,“你看这些宫殿顶上的孔明灯,怎么各个都换了颜色?”
说是换了,是因为挂着孔明灯本就是为了太妃殡天之事,丧失多用白,而现下几乎每一盏等都变做了粉色。灯自然不可能自发自动就变了颜色,更何况暴雨打湿了所有的灯是始料未及的事情,这些灯大多是雨后才重新装上去的。
“似乎是叫人换过了,可能雨大打坏了灯罩,只能重新换新的。”
“若是内务府的人换的就不可能用粉色的孔明灯,除非这孔明灯有别的用途。”
崔承恩一惊,脑海里浮现的是皇帝斩断牵引孔明灯的细线,放飞灯盏为号,太子国师等一般禁军便齐齐将书房围了起来。“这是一种暗号,是皇帝用来通知太子用的。”
“或许吧,若说是暗号我只知道太子一事已毕,他也决计没有使唤内务府上下的能力。”李亦非沉吟片刻,“除非,是卿弈命人做的这些。”
“你想,卿弈会是毫不知情地进宫吗?他的性子显然从来不做无把握的事情。若是他心里清楚这必定是一场谋权取命的戏码,还会这么急匆匆的来?”
崔承恩面上一红,“是为了救我,今日我叫人设计诱骗便跟着八皇子纳兰覃进了宫,没想到诱我进宫事小,实际上却是为了将卿弈骗进宫来。他或许早就对太子那一行人有所提防,所以称病不朝多日,终究是因为我来了。”
她话语一顿,接着道,“李大哥,你一直在果郡王身边,早应该知道他派去刺杀卿弈的那几个人实际上并未真正投诚,这会儿也是他们将我骗进来的。”
李亦非有些不明白,“不曾啊,我从不曾听纳兰翎佳说过在卿弈身边有布过棋子。”
崔承恩心想或许这纳兰翎佳对李亦非心有防备,必不会事事都与他说,现如今李亦非跟在纳兰翎佳身边也无非为了找出杀害李延年的凶手,依他性子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也不会主动参合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