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被突如其来的情绪吓了一跳,崔承恩愣在当场还傻傻地笑了一下,仿佛没听明白,“你说什么啊,李大哥?”
“他让你纵火对不对?无论你是死是活只要这火放了他就有机会逃脱谋害皇上的指控,因为他看到了我,太医他可以收买可是若是在场的大臣或者其他人上去查看他就做不了假了。因此他允许我去检查龙床,一来若是你活着叫我发现那么我必然不会说;二来若是你死了,我必不会再让你背上弑君的罪名。”
李亦非固守己见,下了结论,“所以他一早就知道太子带人要擒他却不反抗,来人分明只是为了找他,卿弈却硬是拉着一道进入书房,为的就是用你来当棋子,帮他渡过难关。”
李亦非说得有理有据,李亦非自然不会骗她。可是卿弈……她坚信他比不是将她当棋子来看,否则他大可不必说那些话……想到之前已经错怪卿弈一回,崔承恩此刻内心更加坚定。
她明白李亦非的意思,官场上的形形色色尔虞我诈她确实不够了解,或许连他都着了道才会有这许多误会,误会毕竟不是一时半刻能解释得了,她干脆便不说话。远远地看着明亮似天上繁星的灯火,不表态就是最好的表态。
崔承恩不想聊了。这是她冷漠的反应给李亦非最直观的感受,没有想过再用更多的言语来说服他,或者她说服不了自己便默认了。
她这样的态度反倒叫李亦非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然而他不会逼迫崔承恩认同自己的观点,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他明白。
从默认到理解到释怀需要一个过程,李亦非不逼迫她,甚至不愿意在场给她带来更多的压力。他从来都没想过扮演崔承恩父亲的角色,可以是兄长或是朋友,但渐渐就变了味儿,瞧着崔承恩的时候总有瞧着女儿的错觉。
或许他此生都不可能有子嗣,也算是在崔承恩身上有所慰藉。
“咳,我下去守着,你今夜就歇在这里吧。多穿些衣服,小心着凉。”李亦非细心叮嘱,瞧见她抱着左臂似是有些疼痛模样,“拿药膏你再擦一擦,有些地方我不方便代劳,你也不可忽视了不用。他虽对你有企图,可送来的药必定不会有问题。”
崔承恩看了看他,原本心头一暖忽又听得他对卿弈的评价,面上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李亦非等不到她开口,只得悻悻地离开,走至楼梯旁,忽然停住脚步,像是想起了些事情,“阿恩。”
“嗯?”
“我原先说过,你同延年到底是不同的。我收回这句话,他是他、你是你,都是我最亲近的人。若说哪里有不同,恐怕就只是遇到的时间吧。”
“我明白。”崔承恩话毕,又接了一句,“我明白。”
“嗯。”他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举步下楼,明快而有节奏的脚步声传来,逐渐远去。
李亦非一走,崔承恩只觉得这风比以往更大了,冷冷的很刺骨。她以往身子骨不弱,而且也能忍,数九寒冬穿着个褂子就能出门,如今在春末时候偏叫一阵风吹得隐隐发抖。
她不得不承认李亦非的话深深地影响了她,导致她原本踏踏实实的心理这会儿又七上八下起来,不踏实,或许还有一点儿疼痛感。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脆弱的人,李亦非和臣吉相继离他而去的时候她觉得这只是个误会,她必定能将两人找回来,好好说清楚。哪怕遇上死脑筋的臣吉打上一架也是好的。
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若是卿弈放手而去,这个油盐不进的人她该怎么将人找回来?可若是……他自始自终都不曾将她放在心里,那她现下所有的设想都会在一瞬间崩塌。
崔承恩从前没想过,现下却隐隐觉得会不会卿弈就是害死李延年的凶手,人在他府上出事,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那么她同卿弈一起,李亦非心下怎么能受得了?她也受不了啊,择一弃一、左右为难……
她这才知道这种刺骨的寒意,不是风带给她的,是她内心的焦虑和空虚。
崔承恩失落地往回走,高处没有任何依凭和依靠她便只能坐在卿弈送来的毯子上,剥下李亦非的外袍,里面粉色的宫装已经瞧不清原样,衣袖破碎的布条和布屑沾染在创口的表面,有些被高温火炙地皮开肉绽,有些还好只是脱皮长出了一颗颗的水泡。
老一辈的人说这东西破不得,一破就是一个疤,姑娘家最忌讳身子不干净。她的祖母说她娘亲被人休弃死在返乡途中,就是因为娘亲肩胛骨处的皮肉幼时遭猫挠破未及时处理,落下了疤痕。
她顾不得疼痛,单手挖了一大块陶瓶里的药膏往身上抹。初时是火辣辣的疼痛,床上处结痂的地方叫她这粗鲁的动作直接揉裂了,也得益于她这种毫不怜惜身体的举动,伤口处的脏东西和粘连的布条被她一举扯出,没扯出的部分混合着血液也流得七七八八。
“哇哦!”真是痛彻心扉,崔承恩干脆就扯掉了自己的衣裳,又挖了一坨药膏以手心的温度化开了往身上抹去,好似身体疼痛一些心里就能满足了一样。至少她在疼痛之余没有精力想那些有的没的。
所有人都以为她心思单纯,但凡在意的事情道理说通了,叫她想明白了便也放下了。事实上出了得道高僧哪个人能做到这样?
她仍然相信卿弈对她伸出的那只手是真实的,卿弈就像是月亮,阴晴圆缺各不同,只不过看得人不同、看得角度不同,它便不一样了。可是月亮还是月亮,有它的美有它的好,还有它的离不开。
崔承恩觉得她可能要辜负李亦非刻意叫她一个好好思量的这番用意,她越想越觉得放不开,便痴痴地瞧着远处的高屋建瓴,想到卿弈可能在某一个屋檐下她眼珠子一转,顿时计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