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对于诸多没有参与昨夜皇宫失火一事的大臣来说,许久不曾见到的首辅大人又一次出现在众人是视线里。他一身干净的藏蓝色官府,发髻高高梳起显得十分精神,面上的表情很是肃穆。
所有人都在皇上殡天之后的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原以为今日不会再早朝,但是没接到通知一干人等还是乖乖的在朝房里面等候。
团团簇簇的人分自己的小团体围在一块窃窃私语,人多了再小的声音都被放得很大,但是当卿弈踏进朝房的一瞬间所有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大伙儿安安静静地站好队列等待时辰一到太监在宣。
事实上卿弈面上并没有更多的情绪,他甚至从来不曾疾言厉色。有人上前一步走到卿弈的左前方,弓着身子作揖,唯唯诺诺道,“首辅大人面色看似不佳,是否身子骨仍不舒爽?”
“昨夜事情多,有些疲倦罢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狭长的凤眸一一瞥过在场的某些大臣,都是昨夜叫卿弈派人在府门口围堵的那些。
这些人各个叫他瞧得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就遁地而去,好过受这心理上的折磨,与其考虑将来不知会受到卿弈怎样的打击报复,不少念势高的已经有打算乞骸骨回乡去了。
“首辅大人可要为了皇朝江山社稷保重身体啊,不然可真是社稷万民的遗憾!”
卿弈点到为止,瞧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面前这人溜须拍马地叫人生厌,“戚大人一张嘴倒是讨得人欢心。”
那个被点名的官员抿着笑,得了卿弈一句夸奖好过得了皇上的褒奖,可是这高兴劲儿没维持多久,就叫卿弈的一句话给打回原形。
“皇上殡天之后,唯独缺少那么一个说话逗乐的人,你自去内务府登记随着皇上一道殉葬吧。”
“这……”
空气中传来一阵恶臭,再看地上竟多了一滩亮晶晶的水渍。原是那戚大人听完这话吓得当场失禁,尿液粪便流了一裤裆,如今更是眼神涣散,吓得五官都不听使唤了。
“怎么,你竟是不愿意生前死后都效忠于皇上?”卿弈退后一步,可周身的威压仍旧叫人无法忽视。
那戚大人张目欲裂,哑口无言,干脆就“咿”了一声朝天翻起白眼昏死过去。他这一倒后脑勺直直磕在地板上,下一刻竟是连口水和鼻涕都流出来,活脱脱沿街乞讨的要饭模样。
“来人传太医,总归要好生生的人给皇帝送下去,若是送个痴儿指不定皇上怎么不高兴呢!”卿弈掸了掸官服的前襟,语气里面不甚在意。
他不看重人命、不看重金钱,甚至连首辅的位置都有些不在意。朝房里头的大臣面面相觑,今日的卿弈显然是喜怒无常,就怕这不知名的怒火撒到自己身上,一个两个都远离着卿弈,贴着墙根站着。
“宣诸位大臣进殿早朝!”
太监尖锐的嗓音划破这份叫人窒息的安静,来人正是甩着拂尘的孙玉,他伺候于殿前皇上最是离不开,从前也得势威风过一阵子叫诸位大臣十分厌恶,可现下这一声将他们从卿弈威压下解放出来的声音,他们心下对孙玉只有感激。
宣完这一声,孙玉率先进入朝房边上庙堂华丽的殿宇之中,原先由他将两扇门推开,引着诸位大臣一一入内站列整齐,由他出声后诸位大臣行叩拜之礼,如今因为那高远的龙座之上少了皇帝,一切便开始从简,毕竟这些形式主义无非是做给皇上看的。
九个台阶的至高处摆着龙椅不曾变动,只是略低一些的位置又添加了一处两人宽的华丽座椅,前面还设了一张书桌,上面放着一大叠奏折和一支朱笔。
卿弈站在队伍的最前头,引着众大臣站定后,他信步慢悠悠地往台阶的高处走去。诸位大臣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地瞧着他的背影,唯恐他突兀将门一闭,登上宝殿龙椅转身笑道:“即刻,朕登基为帝。”
他不是做不出来的人啊!
在众人虎视眈眈的眼光里,卿弈只登上了七个台阶,便转过身来,朝着龙椅前边的凳子上坐下。目光炯炯地审视着下边的人,在于高位他才知道这其中的好,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了若指掌,一个皱眉、一个抿嘴,甚至只身形的晃动都逃不过。
“怎么,诸位同僚似乎很不高兴?很担忧啊?担忧什么?”卿弈话虽说的慢,却似有千斤的力道,“户部李大人,你来说说。”
李是京城的一个大姓,百官之中自然人数不少,卿弈在姓前头冠上了部门反倒好记了。
被点到名字的李大人身形明显一顿,他素来不与这卿弈交好也不与他交恶,可以说不过朝堂之上书面之缘,没想到他会在如此时刻叫出他来,只得苦笑一声,作揖道,“首辅大人,我不知。我只知我面上不曾担忧,只有对皇上的悲痛。”
“好!好个悲痛!”卿弈面上不置可否。
众人又开始替这年轻的李大人担心,怕从卿弈嘴里下一句冒出来的就是“既然悲痛,那便随皇上一道去吧。”
但他们的想法势必要落空的,卿弈是什么人?最是喜怒无常、最是难以预测,他弹了弹手指,“皇上在天有灵若是听到你这话必然高兴。不过高兴归高兴,你这折子里头所书户部人手不足的事情已经搁置了有些天了,便提你为户部左侍郎,你手下提拔些人上来将户部的空缺补上。”
什、什么?不单没有责罚反而有所嘉奖?众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即日起自新皇登基,便有本官代为处理政事,”卿弈晃了晃手里的折子,“本官暂居在皇宫二道门外的长风居中,有事可去那处寻本官。”
他昨夜确实忙碌,不单处理好了皇帝的后事,匆匆回宫换了身衣裳便又代阅了太妃暴毙以来挤压的奏折,果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