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立刻就不服了，侧身站出队列，手里竖立着牙牌。“首辅大人，不是下官有意见，而是祖制里头有父死子继，有兄死弟继，唯独就没有君死臣继的说法。首辅如此，莫非不怕群众不服、百姓议论？”
“况且，太子殿下早已成年，早便该接手奏折来看，若说辅政首辅大人年纪尚轻，论资历不及先帝留下来的几位大人，更是谈不上辅政一说。”
这人原是太子的蒙师，后被派遣到图龙阁做个大学士，年岁高了之后便碌碌无为江郎才尽，是个多一个不嫌多、少一个不嫌少的人。
这样人的心思也最是容易揣摩，若是太子上位攀着了这一家好歹也是个保障，怎么说太子都会感念这启蒙之恩；可若是换做别个，恐怕这一生也就是这样了。
这样的老学究一般并不理会当下朝政风向，只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年纪轻轻便高居上位的卿弈于他眼中无非是一个玩弄权术的青年，他的根基不稳便企图更进一步。对于支持江山血脉正统的他来说，这些人必定是一个比一个走的高、一个比一个摔得重！从古至今，未有例外。
他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挺着有些年头的将军肚，很是骄傲的模样。人人都说这卿弈厉害，究竟有多厉害？无非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三言两语就叫他问得说不出来话。
“那依孟大人看，此事应如何是好？”
卿弈弹了弹手指，右手食指和无名指只见夹着朱笔蠢蠢欲动，他身前有一个薄本，里头密密麻麻的写了些字，但他此刻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东西。
“依老臣看，首辅大人应立即将太子殿下请到殿前来，由他来主持大局才是。”傲气地吐字将两撇胡子吹得一颤一颤。
卿弈看了他这副模样，不由忍俊不禁，嘴角漾起了笑意。这孟达实在太像崔承恩前些日子在院子捉住的大老鼠，肚子圆滚滚，嗅东西的时候鼻头耸动、胡子也耸动。
他这一笑美则美矣，却叫下面的一班大臣更是胆战心惊，生怕他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来。以往时候卿弈不给人好脸色或许日子过得还能平静些，他一露出这样的笑反而坏事！
“孟大人，太子殿下他恐怕今日来不了。”
“什么？是太子殿下身子不爽？”孟达还没有猜透周遭看着他面色都变了的大臣，只以为那是在他们羡慕他能在太子跟前说的上话。
“倒不是。只不过昨夜……”他欲言又止，眼光扫过昨日在场的那几位大臣，其中不乏有太子那一党的人，昨夜的事情人多势众均看在眼里，太子失势了若是再搬出企图弑君犯上的罪名，恐怕这太子之位也要换人了。
“昨夜太子冒雨恐怕受了风寒，这些日子太妃和皇上相继殡天忧思过度，恐怕短时间内确实没办法处理事物。”
卿弈的话还未说完，紧接着就有人站出来说话，明着是在替卿弈撑腰实际上就是想把昨夜的事情给掩盖过去。留着太子的身份在好过没了太子倒真的是任由卿弈将这大业江山搓圆捏扁了。
“哦，这本官倒是不知，本官只知道昨夜……”卿弈看了说话那人一眼，显然并不买账，顺着话又要将昨夜的事情展开。
这时，另有一人“嘭”一声膝盖直直砸在光洁的地面上，这一下跪得是毫不留情，“为了大业江山，还请首辅大人暂代政务。”
头一回拒绝是必须的，但是下面话说到这个份上不给一点面子倒显得矫情了，他一支朱笔调过头用竹子的一头轻点桌面。空旷的室内立刻就传来像木鱼一般有节奏的声响，每一下都敲得在场的人跟着心惊肉跳。
“本官担心，又有人站出来说本官越俎代庖，到时候还真是百口莫辩了。”卿弈说的是谁自然一清二楚。
连站在朝堂之上被众人眼神埋没的孟达都感觉出了卿弈话里讽刺的意味，他这人没学到文人的儒雅和做派，偏偏有一身文人的臭脾气。此时听卿弈的意思心下更是一把无名火在烧，叫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尽颜面，他自然忍受不得。
“首辅大人，你有话自可当着下官的面来，不要拐弯抹角、指桑骂槐！”
这话一出可谓全场哗然了，说好听点儿这叫勇气可嘉，说难听点儿就是不识时务了。
那头的卿弈听了这话眼睛一眯，嘴唇紧紧抿着，显然也是许久不曾见过当着众人面这么直白打脸的人。他低头在桌上的奏折里头翻找，修长的指尖点到一本便直接从那一对里面抽了出来，还未翻开就径直朝堂下丢去。
这奏折还正好砸在孟达面前的地板上，明黄的封面砸地之后弹起，奏折便被打开了一部分，摊开的白色上等纸质上孟达一下就看到了上头朱红色的自己的名字。
“你念，一个字也不要落下。”卿弈道。
周遭的人伸长了脖子，都想瞧一瞧那折子上写的东西，为何叫孟达看了一眼就浑身发抖，奈何左右两人都只能看到那斗大的名字。
孟达颤颤巍巍地将折子拾起来，里头出了扉页的名字之外，里面那一页更是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他看一眼便深吸一口气，到最后只剩下进气不剩下出去，折子一抖便抓不稳了。
奏折掉了地的同时，人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
“怎么，孟大人你位极人臣，怎么就给本官跪下了，本官既不是皇上也不是太子，可受不起你这尊贵的膝盖。”
孟达狠狠捏着拳头，恨不得一拳将那张笑脸给砸扁，最终还是忍住了，“首辅大人，你受得起！”
“念吧，同僚们都等着你呢。”卿弈显然不吃这一套。
“下官不念，这个折子下官说什么也不会念的。”孟达终究还是服软，“请首辅大人代为执政，这也是大业之福，将来若有人再有质疑之声，便由下官一力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