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承恩轻描淡写的一番话不但叫无华郡主话里讽刺的对象换了个人,还换做是第三者劝导的角度,将自己从尴尬的境地里解救出来。
这个人怎么同孝丰公主说的完全不一样?不,显然她同普通人印象中的都不一样,人人都以为像崔承恩这般是由市井小民出身继而飞黄腾达的人皆是摆脱不了其劣根性,到了宫中即便是身份有所改变,那也仅仅是身份上的不同。
周身的气度、说话的谈吐、待人接物的举止,岂是一朝一夕说改变就能改变的?
然而此时的无华郡主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难怪昨日孝丰和封家那头会失败得这么彻底,轻敌往往使导致最后失败的最主要因素。
她轻轻抿着嘴唇笑了起来,仿佛先前那万分惊讶的模样根本不曾存在过,依旧是拈花赏景。
“无论怎么说,这个荷包我是不会要了。”她眼波一转,状似好意道,“孝娴公主,你若中意,这个荷包就让与你好了。”
这语气好似在打发一个下人,或者在打发一个叫花子,总之是居高临下的视角。而这样赤裸裸的鄙视寻常人听了哪里能受得了?
反倒是崔承恩这头稳稳妥妥地将东西接下了,不但是接下了还丝毫没有因为无华郡主的傲慢态度而感到不悦。
她笑着说:“千金难买心头好,尤其还是海姬公主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东西,价值自然不可言说。我原本也是想向害己公主求取一个,无奈怎么也开不了口。这么一来还得多谢无华郡主的成全,虽然瞧出了我内心的喜爱,却还是顾及了我的颜面。”
这女人可真会装模作样!她何时瞧出了她内心的喜爱,又何时顾及了她的颜面?真可谓是厚颜无耻至极。
然而无华郡主细细想来却又觉得十分无奈,她这么说既赞扬了无华的通情达理又完美地规避了被赠与这样一件在上流社会中极为可耻的事情。偏偏她既收下了东西,又收得这般堂而皇之、心安理得。
崔承恩哪能猜不到无华郡主此时的想法,可是现下猜不到或者不知道才是最好的行为。只要无华郡主还忌惮于维护自己的形象这一点,她就不敢公然拆穿说破,否则就枉费了她拈花赏景这么一番虚张声势的强调。
其实崔承恩一早就看穿了无华郡主这一系列行为背后的目的,无非是以自身的高雅好反称崔承恩这么一个乡下来的姑娘的低俗,最好是叫她自己觉得自惭形秽。然而她并不会,越是激烈的挑衅只会让崔承恩越挫越勇。
这一头的崔承恩才将海姬公主的荷包收好,那头的无华郡主突然高声喊叫起来。
“来人呐,来人呐!”她的声音尖细,仿佛就是刻意捏着嗓子喊的,致使这声音传到很远之处。
她本身就不可能是一个人孤身进宫,至少带了两三个丫鬟下人,此番离得也不远,一听到无华郡主的声音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还顺带将宫中巡视的侍卫一并喊了过来。
众人以为出了事情,哪知到场的时候就看无华郡主同这位新晋的孝娴公主二人,两人站在一片尚未开放的牡丹花海边,悠闲自得的模样并不像有什么?
崔承恩也是不疾不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就等着她自己说清楚这究竟是唱得哪一出。就将这位郡主像是一位天生的戏子一般,突兀地面色一转,十分急切地跑出去迎上那两个赶过来的丫鬟,道,“阿梅、阿河,赶紧找一找,本郡主随身携带的一个绛紫色荷包不见了。”
崔承恩只觉得左眼皮一跳,看到无华郡主突然不怀好意地目光向自己看来,她只觉得自己脑门一阵晕眩,没想到这人暗着不行还直接明着来。好似之前在义县当县官的时候,有个女子为了不让自家相公上青楼,愣是来县衙诬告有男子入室行窃。
这种好似天底下都是蠢人唯独自己聪明的做派,简直连崔承恩都自愧不如。
崔承恩心想今日尚算得上空闲,便也有心陪着无华郡主玩儿一玩,她上前问道,“郡主,究竟是怎样一个荷包?若是说不清楚下人们反倒是不好找了。”
无华郡主显然没想到这人明知道荷包就在自己身上还要明知故犯,愣是往刀口上撞。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崔承恩那张牲畜无害的笑脸,好似在判断这人是不是话中带话在讥讽自己。
过了半晌才算得上将崔承恩的话逐字逐句的审视过了,发现其中居然没有任何问题。她清了清嗓子,道,“是一个绛紫色的荷包,大抵有半个手掌大小。”
无华郡主用手指比划了一番,由于那荷包她自始至终没有接过来看过,因而记得并不清晰。
“哦——”崔承恩应了一声,尾音拉得很长,最后一个音节微微语气上扬,好似卿奕那般回答方式,“上头可有绣上图案?”
无华郡主被问得一愣,赶紧调动起所有的记忆来回忆,“上头有画有鸟。”
“可是绣了比翼鸟和连理枝?”崔承恩接着问。
无华郡主兀自思索,得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点头承认了。
这下可正中崔承恩的下怀,她吓得退了一步,捂着袖子的部位满面震惊地问,“郡主有没有记错,或者说错了的地方?”
害怕了?无华郡主瞧着崔承恩现如今的模样,心下冷哼一声,现在害怕不觉得有些太迟了吗?
尽管心下有淡淡的奇怪的感觉,但是她自认为这个计划应该是天衣无缝的才是。东西在她身上,而且两人谈天的时候根本不曾有半个人经过。她斩钉截铁地回答,“这个荷包我带着已有十余年,又怎么会认错呢?”
“咦!这可不得了啊!”崔承恩眼见得看到无华郡主的背后正缓缓走来几个人,不由得提高了声音,“郡主你说那个绛紫色面上绣着比翼鸟和连理枝的荷包居然是你的,这么一来……岂不是……糟了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