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倒是没有走,只身在厅中直到确认纳兰彰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外这才着手整理那一身乱了的衣裳和拂尘。
崔承恩有些惊讶地想要去里屋探看一番,分明她一直守在门口都没有看到卿奕回来,里屋又不见得另有出口。难不成卿奕真的有神通广大的本领可以穿墙而入?
“不用去了,首辅大人在这里。”
屋子里又响起了方才男子的声音,这会儿声音离得更近了,就是因为离得近了崔承恩才发现这声音其实同卿奕本人的一点儿也不像。她一番逡巡发现屋子里除了她就是孙玉,孙玉的声音她不会认不出,经过阉割之后的男子绝对不会有这么浑厚的声线。
崔承恩越发如临大敌,再看那孙玉却是规规矩矩地挽起了袖口,眼光自始至终看着衣袖连头都不曾抬。看来这问题还是出在孙玉身上,崔承恩如是想便问道,“孙公公,看来这其中的奥妙还是得由你来揭开。”
“哪有什么奥妙,无非多了一张嘴,多了一个声音。”这回说话的是孙玉特有尖锐的嗓子,他便走向崔承恩边说,说着说着声音却变了,说到“多了一个声音”的时候赫然就是方才那个男子的音色。
崔承恩大吃一惊,不由得上下打量起孙玉,却见他换成别人声音的时候嘴巴却没有动,声音显然并不是来自于他的喉咙,或者是更往下……那边是腹部。
“孙公公居然会腹音!”崔承恩赞叹道,毕竟这种功夫崔承恩只是听说过却不曾真正见识过。
孙玉见情况已被对方明了倒也是不遮不藏,干脆笑着点了点头,有道,“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关系,那多疑的纳兰彰恐怕没那么轻易相信。”
崔承恩这才完全放了心,她曾经一度以为连这孙玉都叫纳兰彰收买了,那卿奕真可谓是腹背受敌。
呸呸!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孙公公,怎么太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其中是否有什么变故?”崔承恩疑惑的更是从入住进来为止,所有人的眼睛仿佛都盯着卿奕这头的一举一动。
“咱家也不清楚,”他拂尘一甩,颇有些担忧地望出门外,“似乎在筹划着什么事情,是非忌惮首辅大人,如今却是在外头发现了一个黑衣蒙面刺客,许是担心首辅又横插一杠却是要咱家在这头看好首辅。”
“黑衣蒙面刺客?”崔承恩手一抖,有些不受控制地脚下一软。
孙玉素来懂得察言观色,瞧见崔承恩的样子顿时有不好的预感,他隐约猜到了点事情的真相,也是百感交集。
外头的雨势越来越大,好像是上午的一个巨雷将天空打漏了一般,倒筛子似的雨水哗啦哗啦倾泻下来。这样的雨势里面前方十米就瞧不清楚情况,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要用上武功打斗起来,就好似盲人摸象,定然是顾此失彼。
崔承恩越想越觉得揪心,便问道,“公公,你说为什么太子急匆匆就赶回去了?是不是那黑衣蒙面刺客已经被抓到了?”
“不尽然,”孙玉有自己的一番猜想,“若是人已经在掌控,他大可自己留下来拖延着首辅大人,若是要自己亲自赶去,定然是这个事情十分棘手到非他亲自处理不可。不过,咱家却是观察到方才那名报信的侍卫胸口有血迹,瞧他动作轻盈不像是有伤在身。”
他紧了紧把玩着拂尘玉柄的手,“唯恐是先前经历了一番恶战,就不知是谁受了伤,血溅当场了。”
不会的,他身手了得只有伤人的份儿,哪有受伤的可能,卿奕又是个那样性格的人定然吃不了亏。崔承恩心下这么安慰自己,脑海里却不由浮现出卿奕在瞧不清形势的雨幕中造人夹击的情形。
她想她是要疯了,好端端一个人为何平白无故被另一个人影响至此?
“你在为首辅大人担心?”孙玉一双眼睛斜着网上吊起,仔细些看很想狐狸的眼睛,然而他眼睛里黑色的瞳仁部分很大又显示出些圆滑。“不必担心,首辅大人的能耐值得信任。”
孙玉自己走不得,也只能同崔承恩两人困在屋中等待,他这番话语像是说过无数次般熟练,今日若是将“首辅大人”四个字扣除替换做任何人的名字都是一番安慰人极好的话了。他常伺于御前,自然对于这一套谙熟于心。
崔承恩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她此刻需要的并不是什么口头上的安慰,而是那个人能够切切实实地回来,好似只有这样她心下那种焦虑才能平复下来。
“崔姑娘,你这几日身子可大好?那药管用吗?”孙玉问道。
他的话却叫崔承恩想起了东宫宴请那一日,他不由分说给她喂了一粒极苦的药丸,这药丸后头她有尝到了一回却是在隔一日发病的当晚。“你说的那药?”
“却是首辅命人开了太医院的秘藏的药房取来的,这天底下只有两粒。功效自然是不用说,咱家是没尝过,不过听那些老太医说这药吃了能叫半死的人都复活过来。”孙玉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羡慕的语气,“从没见爷对什么事情这么上过心,如今却是一副要开个药房的模样,什么好丹好药都要往里收,为此还不惜卖了好些个人情出去。”
孙玉说这话的时候虽说是调侃语气,可崔承恩哪能听不明白他这话实际上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好似当事人不说他这个局外人却非要透露一般。
崔承恩回想起宴请那一日,卿奕听说这个游戏成了赌局也是来了兴趣还主动要求太拿出珍藏的伤药,原先他真当这卿奕是好赌成性连锦衣卫的印信都愿意拿出来一搏,如今……她只希望这一切不是为了自己。
她不觉得甜蜜,反倒是忧心忡忡起来。她又觉得甜蜜,却又不免后怕,往后分开的时候也不会有一段这样的往事来纠缠回忆,该是多么叫人心衰神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