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奕听她这么说,嘴上却还是不饶她,反驳道,“此乃桂花酿造,只是清甜而少有酒味。流月公主怎么会才饮了一杯就不甚酒力?依照太祖皇帝的酒量来看是千杯不醉的,流月公主作为太祖皇帝的同袍骨肉,应该也是不遑多让。”
倾奕是执意不让她从这一杯下面逃离,故而刻意如此说。事实上太祖皇帝一生戎马,军中届时烈酒食肉豪气得很,酒量确实不弱,然而流月公主的深浅却鲜有人知。倾奕这番猜测是合理的,即便流月公主当真不会喝酒,也不能在这样的场合里拂了先祖皇帝的名声去。因而这一步,倾奕是走对了的。
流月公主心下生气,可面上丝毫不能表述,这气也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下去。她举起酒杯,面上表情好似在将场上下一刻就要英勇就义一般。面对着众人好奇探寻的目光,有些甚至称得上是揶揄了,愤然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回她没有选择藏入衣袖后头小酌,而是同倾奕一般豪气地大口吞咽,不过这般粗鲁行为由她做出来反倒多了一种异样的美感。
仿佛是为了刻意做给倾奕看一般,流月公主将酒喝得一滴不剩,这才将酒杯放下。
倾弈见了嘴角抿笑,他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便结束了。崔承恩也明白素来他的计划都是一环扣一环的,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着了他的道还不自知。
崔承恩对他的了解显然要高过其他人,这会儿功夫只见倾弈好似又要举杯,流月公主好似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一双干枯的眼皮突然间瞪得老大的模样同她刚进来时候雍容华贵的模样是截然不同。
看得崔承恩心下直想笑,因为两者的前后反差实在过于巨大。好似先前还十分端庄的人儿转眼便不顾模样了,这不可谓不是倾弈的罪过啊!
孙玉瞧见卿奕跃跃欲试的模样,赶紧给他身边随伺的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那小太监本就是他的亲信,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赶紧往卿奕空下的酒杯中注满了桂花酿。卿奕这才高高举了起来,就当流月公主严正以待而众人也情不自禁地往她那一头瞧去的时候,卿奕突然手腕一拐,向着太子的方向将两臂和手中酒杯往前一伸。
太子纳兰彰顿时愣了一下,好似还没有明白过来这情景的急转直下。直到身边有人小声提醒之后他才跟着也端起了酒杯,看向卿奕的时候首先是望进了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里面的流光溢彩带着令人心烦意乱的狡黠。
“太子,本官这一杯要敬你。”卿奕淡淡道,语气里面透露着无法拒绝的强势。
纳兰彰心想:这人有事要唱得哪一出?前一刻分明还是一副要拖那老女人下水的模样,怎么转眼这矛头就直蹦自己而来,这样的转变未免太快了一些!
话虽如此,他面上却是一派自若的模样,反倒是笑着反问,“不知道首辅大人这是何故?”
“若非太子,大业也不会落得这步田地。”卿奕的话一出口立刻便引来了众人的侧目,主桌上的人是面面相觑。
就连崔承恩这般自认为尚算得上了解卿奕的人,都为他这般大胆的言行而捏了一把汗,她只知道卿奕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适当的信任是必须的。
果不其然,只见他突然皱了皱眉头,很是懊恼地说,“抱歉,诸位、太子!本官恐怕同大长公主一般不甚酒力,如今竟有些言语不清了。原是要感激太子啊,若非他在皇上殡天之后一力拦下宫中大事,事无巨细皆是直到的清清楚楚,恐怕现下早就已经天下大乱了。”
卿奕借酒装醉,说的话里面也是夹枪带棍、明褒暗贬,实际上待纳兰彰完全听明白了之后面上的表情是一阵青一阵紫,总归是十分精彩。
这时候卿奕的酒杯尚握在手中,他却没有先前一饮而尽的豪迈模样,反倒是好整以暇地看着纳兰彰,好似早已猜到即便他喝下了纳兰彰也不一定会乖乖接纳下来。于是左右逡巡一番,道,“本官看这一杯,咱们大业朝廷上下官员都应该敬太子。来来来……咱们即刻举杯。”
在卿奕的煽动下,纳兰覃是第一个响应的人,这回也是早就举杯以待。后面几桌的人听了首辅大人从前方传来的命令哪里敢违抗,便一一站起了身。不一会儿,后殿中齐刷刷地立了几十号人,皆是穿着藏青色官服的男子,有的头发花白有的胡鬓染霜,这朝廷上下德高望重称得上名号的人算是都立起来了。
这么多人一齐要给纳兰彰敬酒,他不饮便是拂了大业皇朝老臣、重臣的面子,饶是这般还如何拒绝得了?纳兰彰心中愤恨,这卿奕借着几句话暗讽他在父皇归天后大肆收敛权势,好个“事无巨细皆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他若是真的饮了岂不是默认了卿奕说的话?
然而他能不饮吗?
骑虎难下!
他狠狠地瞧了卿奕一眼,如此当着众人面叫他下不来台,他日必定要十倍百倍的奉还回去。此番便……忍了,纳兰彰端起那酒杯便一饮而尽,这酒的甘甜到了他嘴里仿佛只剩下了苦味。
饮下了苦酒还要前颜欢笑,装作一副快活的模样,道,“多谢诸位大人的厚爱,本宫受之有愧。”
卿奕听了这话用只有主桌这几人听得清的音量道,“太子怎么会受之有愧?你自然是受得住的。”
不单是行为上不愿意将太子放过,就连面子上也要十足十压上太子一筹。不得不说,这样的卿奕厉害得叫人心下害怕。
接连饮罢三杯,卿奕好似终于要暂且休息了。众人见到他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的时候皆是松了一口气,卿奕这般人物无论过往是否有交集、有过节,都应该能避则避保持距离才是,否则惹得一身腥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那可就当真是得不偿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