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流月大长公主，让您受到惊吓是老臣之罪！”
人前的卿奕倒也毕恭毕敬，光看这一面任何人都不会想到他居高临下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那一面。
半晌，里头传来女子略带厚重的声音，“无妨。”
说这话的时候，一只手从内侧挑开了门帘，这手虽说保养得当但还是能看出不少岁月的纹路在上头。
里头只有一个雍容女子隐约的身影，然而崔承恩不敢多看就随着众人一起跪拜在车辇之前。依年纪来看，就连太子都得喊上一声姑婆，更何况下面这些做小的人。
前头传来的脚步声缓慢但是稳重，每一脚都是踏踏实实地踩在地面上。海姬人不似大业王族，宫中不必穿着繁琐的花盆底，因而瞧见一双刺绣精美的绣鞋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谁走过去了。
女眷的对仗并不整齐，甚至因为先前发生的刺杀时间而显得道路扭曲。绣鞋就这么停在崔承恩的跟前，站立了好一会儿。
由于崔承恩也不清楚这个流月公主的脾性，只好低着头耐着性子等待着指示。
“丫头，你抬起头来叫本宫瞧瞧。”
身处在女眷之中，流月公主这般称呼根本就分不出谁是谁，不少人觉得流月公主站在身边那应该是说的自己，因而期期艾艾地抬头来看。
然而这位公主并没有给足颜面，反而是直接了当地说，“本宫说的不是你们，而是那个头戴玉簪子的丫头。”
为了今日，宫中女眷无不花心思打扮，头上精美的玉器、金簪更是数不胜数，然而说到玉簪子却是只有崔承恩简朴的发髻中松松地用来挽起了头发。况且这人目前又站在她跟前，饶是想否认都不行。
崔承恩抬起头，心想着再不济无非是被当着面讽刺一番自作多情。然而她一抬头，流月公主的形象实在是同她心中所想的大相径庭。本应该是精明能干，全身上下散发着果决和权势气质的女子，怎么会是眼前这个和眉善目的模样？
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却是十分柔软地束成发髻，头上戴着金色的发冠看起来十分贵气，珠宝和玉石的点缀很少，却都是极到好处的。例如现下两个耳坠上妆点的碧玉银环，只在银环最下的一点有一颗水滴状的翡翠玉石，光泽随着走动时候不同的角度而发生改变。
流月公主的眉眼很细，五官柔和却是偏南方人的轮廓难辨，不似宫中这几位皇子和公主，因为同外国人通婚而产生了大量高鼻梁和深五官的样貌。
“你说一句话，随便什么都可以。”她的声音因为年纪的关系没有那么清亮，然而仍是十分柔和。
崔承恩被贸贸然这么要求了，反倒如鲠在喉，平素里说上十句百句都没有问题，如今没一问却突兀卡壳了。她边上的庄妩语默默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好似以为她瞧人瞧入了神，要将她的思绪拉回来一般。
“额……参、参见流月大长公主。”崔承恩思来想去，最终却从嘴里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是当真不会说话，还是刻意假装愚钝来讨好呢？
流月公主心下自然有她的主意，只不过她要崔承恩开口的目的达到了便不再多要求，身子一转走到卿奕身边。
“你就是大业史上最年轻的首辅，卿奕？”行走中，她习惯性将两手插入袖中，看起来个头很小，然而她只要一开口就能叫在场的人感受到语气里的气势。
“承蒙抬爱，正是老臣。”卿奕再次行礼，他今日一身打扮十分得体，藏青色官服里面是一身深黑色的绸衣，衣领和袖子的部位都整理得一丝不苟。
发髻高高竖起显得干净清爽，发冠用得的是简单的玉冠，深色的绸带从玉冠中透出一些，顺着发髻很是飘逸。由靴看人，也能知道这必定是一个要求极高的人。
流月公主点了点头，“今日之事必定要彻查，本宫心知多年未归大业，在海姬国中也是不问朝政，大业皇朝中事更是所知甚少。然而有人胆敢在今日犯上，一来是驳了我大业的颜面；二来可能存谋着挑拨两国关系的阴谋。首辅，这事儿你要在本宫回国之前给出一个交代。”
这事儿她是当着宫中女眷和文武官员的面交代下去的，也就意味着将这事上升到国与国之间的高度。若说先前还没有足够的压力去追查，此番说是调动全大业的力量都是不容置喙的事情。
瞧卿奕的那副样子，他似乎一点也没有感到惊讶。还是，他其实一早就知道？崔承恩为自己的想法所惊讶，然而越想越觉得是。毕竟行刺崔承恩那时两人都在场，没理由卿奕明知却在流月公主面前只字未提。
“流月公主请放心，此事老臣定然不遗余力。如今大业一众臣子皆为大长公主备下了宴席，以慰公主连日来的车马劳顿，请公主务必要赏脸。”卿奕的回答倒有些顺水推舟的意味，后半部分的话也彻底将这件事情打断，不容他人再置喙。
流月公主在孙玉和一行太监的带领下进入门内，这时候跪在门边的那些女眷才敢起身，原本是打算在流月公主下车的那一刻极近讨好争取留下好印象的女子，再等了约莫个把时辰之后愿望终究落空。
有些人是面带失落，更多人是鲜有地怨恨起那几个坏事的刺客来，恨不得立刻将人抓起来鞭打。
崔承恩没有想太多，却见卿奕直直向她走来，面上略有调笑意，“你如何在此？不是叫你在殿中等候？”
“我……”崔承恩被问得心虚，只好小声道，“殿中无趣，便出来了。”
这时庄妩语好似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十分不客气地“噗嗤”一声轻笑出来，不知笑得人是被管教的崔承恩还是管教人的卿奕。
卿奕面色难看，瞥见她身畔的庄妩语，抿了抿嘴，凑到崔承恩耳边威胁道：“回头定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