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曲从一开始就节奏紧张,曲调飞快变幻,中年人双目紧闭,全情投入,十指灵活地沿着某种预订的轨迹触动着一个又一个音符。随着音乐的流淌,琴曲也越来越快速,但中年人始终闭着眼睛,嘴角缀着一丝微笑,手指每一次的轻点也依旧迅速而精准,显示出他强大的信心。
林旭作为一个标准的山村土包子,不知道这首曲子,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听过几首钢琴曲,但他却也能体会到这首曲子虽说表面明快,但其实却蕴藏着一丝哀伤的意蕴,而且随着高潮的到来,其中有些无奈的滋味也越发明显,可中年人依旧面带笑容,曲中的悲伤和他平淡的笑容形成了意蕴深长的对比。
直到乐曲进行到第四章,也就是尾声的时候,原本应该继续的哀伤风格,却在他的手中急转,每一个音符都变得急促而狂野起来,充满了生机,也蕴藏着无尽的渴望和躁动,那是一种想要冲破束缚的强音和证明。
中年人的手指跳跃着触动最后一个琴键,留下了带着些微颤抖的尾音。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从琴凳上站了起来,对着有些走神的林旭,道;“觉得我弹的怎么样?”
林旭回过神来,随意一摊双手,道;“我不懂音乐,听不出来好坏。但我仅凭外行人的眼光来看,田叔叔弹得确实不错,让人陶醉。”
田丰平,也就是田清的父亲,田老爷子的儿子,现在的田园中学的校长,玩味地一笑,没对林旭的评价说什么,而是率先走向了沙发,然后坐下,却没招呼林旭也坐下。
既然没让他坐,林旭也没说什么,无所谓地站着,眯着眼睛盯着田丰平。
田丰平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收敛了,他上身前倾,锐利的目光锁定了林旭,虽然林旭知道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但他那种强大的气势却也让他不由自主地认真了起来。
田丰平低沉的声音在偌大的别墅客厅响起;“我不喜欢你!”然后他顿了顿,用更强烈的语气一字一顿地道,“我~不~喜~欢~你~们~这~种~人!”
林旭没有发怒,也没多说什么,继续等着田丰平的下文。
“我知道你们是哪种人!传说中高来高去的能人异士。你们掌握着普通人只能在梦里和幻想里才有的力量,但是我依旧厌恶你们!你们会带来灾难,破坏所有你所认识的普通人的生活!”
林旭张口欲言,但却什么也没说,他耸了耸肩示意田丰平继续说下去。
田丰平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显得每一个字都异常有力;“掌握着力量的人,会有自己的优越感,你们习惯了用自己的拳头解决问题,崇尚没有任何遮掩的丛林法则,法律约束不了你们,所以你们更容易和人起争端,也更容易伤害别人。
“知道我为什么和我父亲闹翻了么?因为我从小就不愿意学田家家传的医术和星象之术。学了这些我必定会和你这些黑暗世界的人有交集,交集将带来矛盾。这些矛盾伤害的很有可能就是我周围的人。我的父亲掌握着田家的异术,换来了什么?他为黑暗世界的人逆天治病,折寿了多少,你知道么?为你封印你的左手又折寿多少,你知道么?”
林旭无言以对,精神有些恍惚,原来这才是田老爷子虽然不到六十,面相却有八十左右的原因啊,为了封印自己的左手,田老爷子付出了自己作为一个老人最为宝贵的阳寿,是自己害了他!
想到这里林旭突然有了一个恐怖的念头,自己的爷爷和田老爷子一起封印他的左手,田老爷子付出了阳寿,那爷爷又付出了什么?
林旭面色苍白,双腿颤抖着,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声音沙哑地低声喃喃;“不到三年爷爷就去世了,他可是修行之人啊!我害了田老爷子和自己的爷爷……”
田丰平看到林旭好似被晴天霹雳击中额表情
却没有动容,他继续道;“所以我不喜欢你们,虽然我父亲他与你林家有生死之交,但我依旧不想和你们有关系,不然我只想问一句,你敢说自己能以后不让我父亲为你收拾烂摊子,不让田清因为你受伤害么?”
林旭低垂下了头,苦笑三声,道;“不能。”
田丰平呼出一口长气,他叹了一声;“今日说这些话,不是让你赶你走,毕竟我田家不是那种人,而是想让你以后估量着行事,不要把我田家也拉入那个血腥的世界中去!”
林旭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才点了点头,站起身,迈步想跨出别墅的大门,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背后传来了田丰平稳重的声音;“这个世界是属于普通人的,你们掌握强大的力量却也只能行走在黑暗中,所以为何不放弃那个黑暗中的世界,在现实中做一个出色的普通人呢?那样的话对你,对田家,对喜欢你的清浅都好!”
林旭的脚步滞了一下,然后没说一个字,走出了别墅。
行走在优美如画的校园中,林旭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其实不太在意田丰平说的那些黑暗世界的恐怖和野蛮,让他真正感到郁积压抑的是田老爷子和爷爷为了自己所付出的代价。是自己的左手害了他们,可能以后还会害更多的人,因为自己完全没把握能控制这只恐怖的手!自己将来会害了清清和老爷子他们?
林旭甩了甩自己的头,不想了,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楚?
想着这些让人头大的事,林旭很快就踱步到了乐学园的门口,没想到有一个人正站在门口等着他。那是提着两大袋校服和课本的已经气喘吁吁的赵远红。
赵远红远远看见慢悠悠走来的林旭,他连忙上前把手中的东西直接扔向林旭,喊道;“磨磨蹭蹭这么久!带着东西跟我来。”
林旭随意地接过书和衣服,也没太在意赵远红的嚣张依旧,默默跟在他身后,步入了乐学园。
跟在赵远红的身后,林旭才感觉到这个教务主任在学校的权利,每一个路过的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都低头让路并且向他问好,没有一个敢无视他的,而赵远红则是爱搭不理,摇头晃脑地把林旭带着到了乐学园的二楼。
林旭将要入读的高三五班就在二楼楼梯拐角处。当赵远红带着林旭走出楼梯口时,他就听见教室里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嘈杂声,其中夹杂着一个有些中性的嗓音;“你们听一下这道选择题吧,快要高考了,不听课,成绩很难提高的。”声音柔弱无力,还透露出一丝哀求的意思,几乎被其他各种声音给淹没了。看来是一个懦弱的女老师,以后上课走神不用担心了,林旭有些无聊地想。
赵远红可不管里面是否有老师上课,他不假思索地伸出肥大的手推开教室的木门,上前一步,威严的双眼扫视整个教室。教室中那些玩手机的,吃东西的,嬉笑的,立马全都正襟危坐,摆出一副乖乖好学生的样子。
而台上一脸无奈黯然神伤的软弱老师看见破门而入的赵远红后,一点没有被打断的不悦,反而是见到了救星的表情,他佝偻下自己挺拔的身体,向赵远红低头道;“赵主任,你怎么来了?是来视察我们班学生的么?正好你帮我管管他们吧,让他们好好听课。我怎么说他们都不听……”
站在赵远红身后的林旭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足有一米八的高大男老师,用中性甚至有些尖细的嗓音对着赵远红有些喋喋不休地抱怨着。这就是他以为的娇弱女老师?开什么玩笑。
赵远红似乎也有点受不了面前这个老师的巨大杀伤力,他没搭理他,只是哼了一声算是应答,接着他踏步走上讲台,用锋利的目光刺了全班所有人一眼。他用低沉有力的声音缓缓道;“同学们,你们今天会有一个新同学加入这个班,希望你们好好相处,互相学习!”
台下本来表情一丝不苟冒充好学生的众人,瞬间议论开了,毕竟离高考只有四个月左右了居然还会有人转学?而且还是由全校最为凶神恶煞的赵老怪亲自出马送入班,看来来头不小啊。
赵远红没在意台下的议论,示意林旭走进来,等到林旭进了教室,赵远红居然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把所有人晾在一旁,自己板着脸离开了,丢下了谁也不认识的林旭满脸尴尬地站在那里,被所有人行注目礼。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不认识林旭,这里面还有两个林旭的熟人。一个是双目含笑,对着林旭吐了吐舌头的田清;另一个则是趴在桌上挤眉弄眼没有一点帅哥风范的钱三巷。
林旭站在讲台上看着场面冰封,和全班大眼瞪小眼。他侧过头看了看那个高大的男老师,男老师却神游天外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把全班和林旭都抛在了一边。
这个时候坐在前排的一个高瘦的清秀男学生站了起来,他先是背对全班向着林旭无奈地一耸肩,然后他转过身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地道;“欢迎我们的新同学,先让他自我介绍一下吧。”
林旭挠挠头,瞄了一眼依旧走神的老师,他挥了一下手中的书袋,道;“各位同学好,我叫林旭,以后是大家的同学了,请大家多多关照。”
说完,他也没等谁来分派他的位置,他扫了一眼整个教室,然后就提着书和校服一屁股坐到了最后一排的钱三巷旁边的空位上。反正他是看出来了,这个班的老师只是一个摆设,什么事都得自己来。
钱三巷则对着林旭竖了一下大拇指,他没见过这么简短的自我介绍,就说一个名字,其他屁都没有,而且连老师都不搭理直接自己进班了,简直跋扈啊。而班上别人的议论声也瞬间大了不少,林旭这一番出场显得不是一般人会做的。
前排的高瘦男学生似乎也没想到林旭居然会这么简单粗暴,他灿灿一笑,然后就对着门口站着的男老师低声喊了一句;“老师该上课了。”
于是那个走神走了不知道多久的轻音男老师才回过神来;“咦,刚才不是说我们班来了一个新同学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