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啦。”她声音那样虚弱,“桌上的信,半月后我若是还没回来,你们再替我送出去吧。”她挣扎着想要起来。
唐夫人却很是不放心的想要拦住她,“嗳,柳姑娘,你现在身子虚得很,还是歇息歇息吧。”她快走两步来到柳毓儿身旁,“而且现在天色也晚了,你用过饭,就在房里睡一宿。不是更好吗?”
她看一看天色,却是固执的摇一摇头,“一会儿我还有事。必须得走了。”她穿一件月白的长棉袄,可那脸色却是要比那月白的绸子还要白上好几分,这时候走路都有些颤巍巍的,偏生还要逞强的出门。
唐掌柜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踌躇着,“柳姑娘,你现在伤得不轻,要不,老朽还是飞鸽传书去问问红行者?”
“不用!”她却蓦的沉了脸色,“这件事千万不能往上报!”她转过脸来严肃的看着他二老,见两位老人面上有些戚戚,知晓自己语气太过了,于是缓和了语气道,“我自己的身子,我当然知道啊。”她强扯了一丝笑容出来,可是那样苍白的一张脸啊,勉强挤出的一丝笑,却更让人觉得怜惜万分。
她是怎么从唐记当铺里走出来的啊。一步,一蹒跚,一步,一踉跄,一步,一艰难。
可是,她还是在走着。夜已深沉,却没有她的心更沉静如水。她从当铺里踏着昏黄的灯光出来,一步步走向愈加幽深的黑暗。
其实,慕容北钰一直都在那看着的。
他跟着她到的唐记当铺,看着她一步一蹒跚的出来。他跟着她沿着昏暗无光的街角,看着她一步一蹒跚的往那林中走去。他,始终都看着呢。她的倔强,她的坚持。
“准时赴约是个好习惯,可柳姑娘带了人来,却不是个守信的好习惯。”密林深处,轩辕朗的声音遥遥传来。
她停了脚步,转过身去。慕容北钰的身影正站在她的身后。她原本没啥精神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屑的寒光。“我说过,会换她出来的。”她冷冷的注视他。
她冰冷的眼神不知为何竟让他心头一痛。她那样冰冷的目光啊,轻飘飘的扫射过来,却更似有千斤之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我,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涉险。”他回答。
可她却只是一笑,讥讽的,讽刺的,“那我能不救她吗?”她面上虽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心底里,她还是存了那一点点的私心去奢望,奢望他慕容北钰的心里还能有她一点点的位置。
可是,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有呢。这个问题,再一次让两个人的对话僵持不下了。
这样沉默的气氛实在是让她觉得可笑。十万分得可笑,百万分的愚蠢。她柳毓儿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只身犯险,岂不可笑?岂不愚蠢?
“好了,慕容北钰,你回去吧,若是再跟着,朱丽菀能否活着出来,我可就不敢同你打包票了。”她不再看他,一步一步,朝着那片黑暗走去。
他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她离他渐渐远去,看着她一步步行进那片黑暗。她每走一步,便似乎离他更远一些。他就那样木然的站着,木然的看着,心却似大海般的在汹涌奔腾。他,他的心口,似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这道口子随着她愈走愈远而越撕越大。痛,冷风似直灌而入!冷得他一个哆嗦,“……毓儿……”他在唤她。
他的呼唤,让她脚下一顿,她停了下来,却没转过身来。
其实,她在等,等他接下来的话。
然而,沉默,依然的沉默。
“呵。”她嘴角向下一撇,终于毅然而然走入黑暗。
“来了?”轩辕朗从黑暗深处走出来,还是那一身黑衣,还是那一张白玉的面具,只是眸眼里蓄着的那层疯狂更甚从前了。
“我来了,你把朱丽菀放了吧。”她昂头,看也不看他一眼。
轩辕朗眼里却更添一丝趣味盎然,“还跟我说什么,遇上错的人,把心收回来便好,”他似打量般将她从头看到脚,“堂堂的飞天侠盗,为了个男人,也能沦落如斯,哈哈哈……还有什么资格来评论我母亲的不是!”
夜风有些凉,“沙沙”的风声将她的发丝吹乱。她咳嗽连连,引得小身板颤了几颤。这样的场景里,更显她的狼狈。
然而,她却始终都昂着头,她目视轩辕朗嘲讽的眼,“对啊,我爱错了人,可是我柳毓儿也绝不要自暴自弃。有什么大不了,今日我换了朱丽菀,我柳毓儿与他慕容北钰便再无瓜葛!”
她明明已经虚弱不堪,可她凛然的话语却字字掷地有声。她的眉眼坚毅,她的语气决绝,她这样望过来的眉眼,有世间男子也少有的果敢。
轩辕朗就那样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他想要从她的眼里看到她的内心。然而,已经憔悴如斯的女子,她的内心却似磐石般坚毅。轩辕朗轻声一笑,“姑娘说的,在下算是信了。”随后,他一拍手掌,身后就似鬼魅般窜出两个人来。“把柳姑娘带回宫里去。”
两个手下领命就要来压人,她却冷声质问,“轩辕朗,既然我已经来了,那朱丽菀呢?难道不应该立马把她放了吗?”
“她吗?”轩辕朗那张掩在白玉面具后的脸上显出张狂的笑意来,“本宫留她还有用。”他说着话,似享受般看她愈加愤怒的脸,“哈哈哈……我是会放了她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而已。”
话一说完,他大手一挥,两个手下就已经抓了柳毓儿的胳膊,带着她从密林里离开。
柳毓儿在一间装饰十分精致的小屋里醒过来的时候,朱丽菀正在小院里弹琴。琴声清韵,袅袅传开。轩辕朗踏着大步,正从假山后过来。
柳毓儿迷迷糊糊坐起来,头脑还有些肿胀,她是先听见了琴音,再在门后看见了那个抚琴的女子。“她?”柳毓儿很有些不确定,那个悠闲抚琴的女子就是那个被劫持的朱丽菀。
轩辕朗拍手来到朱丽菀身边,面上依然覆着白玉面具,神情却不似先前般疯魔。他在朱丽菀身边站定,耳听琴音,眼望一波碧池。那两人,远远看来,还真有一种郎才女貌的感觉。
柳毓儿急急走过去的,大声叱问,“轩辕朗,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实在有些没闹明白,她问着轩辕朗,同时也将疑惑的眸子投向了打扮华丽的朱丽菀,“菀儿姐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尖锐的叱问,实在是扰了亭中情瑟和鸣的好气氛。轩辕朗回过头来看她,眸眼里尽是幽深的别有用意。
“毓儿,你怎么来了?”朱丽菀停了抚琴的手,惊讶的叫道。“轩辕公子,”她惊呼出声,见柳毓儿还只惊疑的望着自己,朱丽菀于是站起身来同轩辕朗道,“这就是轩辕公子昨日同菀儿说的惊喜吗?”朱丽菀秋水似的眸子里荡着丝丝感激的涟漪,“轩辕公子真是费心了。菀儿,菀儿真是感激不尽。”说着,连襟就要盈盈躬身行礼。
邪魅痴妄的浮世门门主这会子却是温和一笑,赶紧虚扶了朱家掌珠一把,“菀姑娘,快别这样。”他带了面具,面上的神情虽看不见,可那一双眸子里透着的正气却是一目了然的。“我也是前日在城里偶遇上柳姑娘的,听说你们竟是好友,于是这才邀了柳姑娘来府里同你小聚。”
朱丽菀感激地看着轩辕朗一时不知该要说些什么的好。“……轩辕公子,你是菀儿的恩人,还是唤我菀儿吧。”女子洁白如莲瓣的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羞红,她微垂了脸,眸眼十分温顺。
“他是你的恩人?”柳毓儿上前两步,十分没好气的问道。
她无礼的语气实在是太过明显,饶是好脾气的朱丽菀心里都生出些许不悦来。“毓儿妹妹,轩辕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她上前来拉了一拉柳毓儿的胳膊,不好意思的朝轩辕朗歉然道,“毓儿妹妹说话时常有些没大没小,轩辕公子勿要怪。”
柳毓儿气得直翻白眼,偏生人朱小姐还在对她的“救命恩人”抱歉的笑。
倒是轩辕公子一点儿也不以为忤,他负手站在亭边,很是有些忧愁的望着一池湖水,“柳姑娘会误以为是在下将菀儿你挟持而来,也实属正常。”他眼里添了似失落之情,“毕竟,我浮世门在江湖里名声不太好。”
“轩辕公子!”朱小姐却是赶紧安慰道,“轩辕公子你,你是个好人……”她似乎是惊觉自己情绪太过激动,有些不好意思稍稍放低些声音,“北钰一直跟我讲江湖险恶,轩辕公子被奸人所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她依然安慰着,“菀儿相信,轩辕公子的为人。”她莹白如玉的面庞看着他。
柳毓儿没忍住,在内心里狠狠翻个大白眼,“所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呢?”她无语的望着朱丽菀。
朱家掌珠走过来,很有些后怕的拉住了柳毓儿的手,“毓儿妹妹,你误会轩辕公子了,”她说着话,还笑看一眼身后长身而立的男子,“那日我被奸人所掳,幸好遇上了轩辕公子。”她说着话,似回忆起那日的凶险来,眉心稍稍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