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莫名的话语和没来由的激动,让柳毓儿有些莫名其妙,“皇甫夙沣,”她认真道,“我不喜欢你,我喜欢少昊。”她声音并不大,却吐词清晰,语气认真。
她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突然的僵硬,柳毓儿抿抿唇,似乎是有些明白了。
年轻的帝君眼里有些伤痛,“你对我若是没感觉,你会这样舍命救我?”他不相信,也不想承认。
柳毓儿挠挠脑袋,“我没有舍命救你。”她看着他的眼睛,眼神纯粹,“之所以救你,是因为我知道我穿着金丝软甲,我不会死。”她看着他脸上渐失的笑,“而且,皇甫夙沣,你应该是知道的,我师丈是你父王的胞弟,其实间接来说,你也算我半个兄长了。救你,是很自然的事情,更何况,若不是我多嘴,根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其实,柳毓儿还想说,皇甫夙沣,我觉得,你有时候跟幼时的我很像,一个人,没有什么朋友,没有什么亲人,没有什么真的可以值得相待的真心。所以,我救的不是你,倒想是曾经的我。当然,这样的话,柳毓儿可不敢跟皇甫夙沣讲。
可是,即使如此,她的一番话,也足够让靖国的堂堂帝君怄得愤而起身,“兄长?你当我是你的兄长?!你凭什么自以为是!”他眼里有少有的羞愤之色,“呵,齐少昊你倒是不曾把他当过兄长了。”他瞪着她。“心心念念里全是他!你那样喜欢的人,现在不也把你留在了这里!”他几乎是恶毒的说出这些话来。
“他把我留在这里?”柳毓儿不相信,她抓着被角,“不可能!”她不相信,“我受伤了,少昊肯定是不知道才会让我留在这里!”她看他眼里那恶毒的小火苗,脸上也显出不喜。
“他不知道你受伤?”帝君大人气急反笑,“呵呵,”这两声轻笑,五分不屑,三分讥讽,还有两分怜悯,“他那样的人,若真是将你放了在心,你差点死掉这样大的事,他真不知道?”
柳毓儿讨厌皇甫夙沣的笑,轻蔑里带着些许怜悯,那两分怜悯看得柳毓儿气得撑了床想要站起来同他理论,奈何她身子太虚弱,手一用力,自己却倒在了床上。她脑袋埋在柔软的被褥里,有些愤愤地,还想撑了胳膊坐起来,可是她一用力,胳膊肘就疼得厉害。她却不甘心,咬牙试一次,再试一次。反反复复,她折腾得额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黑发被汗水打湿,海藻般泅在她苍白的脸上。
黑色的发,白色的面庞,不甘的眼眉,正在气头上的帝君大人看那女子反复折腾的模样,心疼不已。“你不要动,刚刚才醒过来,哪里经得起你这样闹。”他赶紧两步跨到她跟前,伸手,揽住她的肩,“莫要闹了,好生歇着才是。”
他想将她扶起来,可手刚一搭上她的肩,柳姑娘却嫌弃的想要将他的手打掉,“你走开!我不要你帮忙!”她大声冲他喊。“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找少昊!他才不会……”她话说得有些急,气息便有些不稳,“咳!咳咳咳!”人跟着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她咳得太用力,小脸绯红一片,再衬着那满脸的汗水,要有多让人怜惜,就有多让人怜惜。
他是不忍的,可越是不忍,他越要铁了心让她看清形势,他想要留她在身边,那么,现在岂不就是一个机会。她越无助,他越是她的依靠,她越无助,便让她对齐少昊越冷了心。
“他会不会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他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去扶起她的冲动,“他把你留了下来,交给了我。你看不懂?”他侧过脸去,不看她现在脸上的痛苦之色,“他齐少昊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我会让你,爱上我,心甘情愿为我留下来。”帝君大人缓缓转身,“我让伊人留下来照顾你。”
她浑浑噩噩看他转身离去,窗外,阳光正好,他并不宽大的背影,因为逆光的缘故,显得有些朦胧得不真切。她瘫软在床上,偌大的宫殿里,看他渐渐离去,看那红木的大门,在他离去的刹那,自他身后缓缓关上。柳毓儿眼前一黑,兀自晕了过去。
伊人进来送饭的时候,她刚刚醒来,望着唯一打开的一扇窗,她在发呆。
伊人轻唤一声,“柳姑娘,用饭了。”她将饭菜放在他床榻上的小矮几上,抽身预备扶她起来。
“哦,伊人。”她淡淡唤一句,扯了扯嘴角,任由伊人将她扶起,“伊人,你知道齐少昊吗?他,真的来过吗?”她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变化,看似只是在同伊人闲谈一般。
伊人替柳毓儿将靠垫弄好,回过头来,“齐公子,嗯……”她想一想,“那天晚上,女婢是看到一个穿黑色袍子的公子来过,到底是不是姑娘说的齐公子,女婢也不知道。”她端过粥,拿勺子搅拌搅拌,“哦!”她小声叫道,“我听扬姐姐她们闲聊的时候,倒是说道什么第一公子之类的。唉,奴婢也不知道了。”
柳毓儿平淡无波的眸子动了一动,他居然来过,他为何不带我走?他既然来过,他为何不来看我?他既然来过,他怎么可以将我交给皇甫夙沣?我受了伤,他怎么可以不闻不问。
伊人给柳毓儿舀上一勺子皮蛋瘦肉粥,“柳姑娘,吃些粥吧。”
她木然张口,囫囵吞枣,咽下去。她要去找他,不管怎么样,她都应当先去找他。可是,她现在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而且,她知道,她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动武了。她心下一黯,不觉有些嘲笑起自己的老好人脾气来。
她听说了段止毅对她病情的结论,也看了段止毅开过来的药方。柳毓儿自己知道,活到如今,她全凭那身功夫,快意恩仇,任意妄为,那是她的骄傲。若是没了,她一下子还真不知道要以何种状态生活下去。所以,她是有后招的。那晚上临睡前吃下的师傅给她的那丸定心丹,她自己知道,时间,她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伊人,你一会儿去药房,帮我取些药来吧。”光靠段止毅,肯定是不行的。她要离开这里,她要恢复自己的武功,她不要坐以待毙,“嗯,有点多,最好你现在就拿纸笔过来,我给你写好。”
“姑娘,您现在身子最要紧,”伊人夹块豆腐包进碗里,用筷子夹碎了,拿勺子喂过来,“纸笔,用过膳以后,奴婢一定帮您拿过来。您不多吃些东西,身体怎么能好得快。”小姑娘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这会子同柳毓儿絮絮叨叨起来,倒是有些长姐风范了。
她于是默默吞下,含含糊糊却又说道,“一会儿你拿个炉子来,我说的这些药,煎起来比较麻烦,你在我屋里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