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机,它……”他在口袋里摸了半天,又在办公桌上搜寻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的确没带手机的这个事实。
“可能是早上走的匆忙,忘带了。”墨嵘刻意将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很平静。
双方都陷入了长达一分多钟的沉默,倾月先开口道:“那个陈子韶刚刚发短信到你手机上,是确定我们做人流的时间。”电话这头的墨嵘气息在不断的加重,显得有些烦躁,“这件事情我会和子韶定时间的,不用担心,照顾好自己。”匆匆交代了几句,墨嵘就将电话给挂了。他听出了她在说人流时话里的颤音,那一刻,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一起颤抖。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看了那张B超单子上的照片时,他才发现有了血脉连心的感觉,同时也带来了难以取舍的痛苦。
期间,陈子韶曾三番两次打电话来确认人流的时间,说是最近医院的妇产科门诊手术量严重超标,其中人流手术上升趋势最为明显,也导致了如果要做人流手术需要提前3天左右。陈子韶还说现在社会太过于开放,小小年纪十五六岁的也跟风来打胎,搞的妇产科门诊现在是人满为患。
如果他们再不决定手术时间就可能要一个月后才能排上号,若真等一个月后,胚胎再大些,手术的危险性也就更高了。所以陈子韶隔三差五的就来一个电话,搞得墨嵘恨不得丢了手机,这也许就是他今天忘带手机的根本原因吧!潜意识的抗拒。
杜可坐在电脑桌前将下午的处方全都开好,在此期间,他总是忍不住回头去看一眼躺在一旁沙发上的乔雾菲。看得出来,她很疲惫,因为即使在睡梦中她依旧还是那么的不安稳。
杜可起身从办公室的柜子下层抽出了一条棕色的毛毯,轻手轻脚的帮她盖上毯子,但乔雾菲还是敏感地感受到了这轻微的碰触。“我,这是哪儿?”她嗓音很厚重,像是堵了一样东西在嗓子口。杜可已经回到了自己办公桌那,看着她将刚刚的场景简单叙说了一遍,还不忘提醒她上官浩谦正在32层楼等着她。等待她的接下来又会是什么呢?
乔雾菲从来没有见过什么上官浩谦的脸如此阴沉过?她正在上官浩谦的面前一如往昔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只觉得背后冷汗森森,头晕的厉害。“为什么不敢看我?”上官浩谦的语气冷得像是哈尔滨的冬天,他音量不高,可却蕴含着不小怒气。
“抬起头来”。
乔雾菲并不知道什么浩辰在医院可是严厉出了名的,换句话说,谁要是犯了错误通报到他这,那么这个人就一定要做好收拾包袱走人的准备,单看现在上官浩谦的怒气,可见他这次会一如往常的严肃处理,绝不放过。
罗护士长原本是想帮乔雾菲盖住这件事的,奈何家属实在是太强硬,一定要将这件事捅到院长那,再加上阮梦就一口咬定是乔雾菲忘了将开关关掉,这不最后看似一件小事,却闹的了要院长出面的地步。乔雾菲此时头非常晕,脚就像踩在了棉花上,上官浩谦的目光就像刀子似的剜了过来,她更加低下头死死地盯着地板,毫无勇气抬头。
“你怎么不说话?”上官浩谦的嗓音突然高了上来,甚至激动地敲着桌子,“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对我们医院的影响有多大?那个老大爷就是因为你没把导尿管松开,整整4个多小时,松开的时候连着连着血和尿一起进了尿袋里,你知道家属看到这个场景是有多惊讶、多愤怒吗?”
乔雾菲的身子开始摇晃,委屈填满了她的整个胸腔,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上官浩谦冰冷的语气、愤怒的表情、毫无温度的眼神,顿时使她泪水流了一脸,“对不起”。
“你跟谁说对不起?跟我吗?你是在跟我说对不起吗?无耻!”上官浩谦的手一挥,桌上的水晶笔筒甩到了地上摔得粉碎。乔雾菲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临了耳边还传来了一句你无耻,她无耻。
在最后一刻,她能感觉到身体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接着一片空白,空白过后渐渐有了黑白色的图像,时光的碎影出现在了脑海中。医院的门诊人流室内,一股特有的来苏水味灌满了她整个鼻腔,医生护士低声交谈声,金属器械操作时发出的轻微碰撞声,就连无影灯照在身上的感觉都是那么的熟悉,是梦吗?恍惚间往事翻涌上来,她感觉回到了4年前的那个下午,她迷迷糊糊在神游的状态下躺上了手术台。
林向远的无情抛弃使她心灰意冷,意外发现自己怀孕对于当时一个大学刚毕业连养活自己,都是一个问题的她,又怎么负担得起一个孩子。孩子跟着她只会饥寒交迫,她不想造这个孽,可后来当孩子从她的子宫中被剥离出去时,她才知道是造了更大的孽。身体的疼痛她几乎感觉不到,看着孩子被护士放在一个黄色塑料袋中准备去焚烧时,那一刻,她后悔了。
那天下着雪,天气寒冷,乔雾菲在手术过程中突然大出血了,医生护士联忙上抢救措施终于将她从死亡线上给拉了回来。
等她醒来,正是翌日清晨,窗户紧闭屋里开着暖气,冷热相撞也导致了窗户的玻璃上有大片大片的白雾,房间里光线昏暗,一切都是异常的模糊,清晨的时光倒有了几分黄昏的味道。她睁开眼,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沉重与轻松,孩子没了,她的心从此开始背上了一个沉重的枷锁,是她狠心剥夺了这个孩子的到来,但是也让她彻底和林向远这个人说再见。从现在开始她和林向远就是两个陌生人,都彼此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条平行线。这样想来突然感觉轻松了。
这会儿已是深夜,窗外那棵高大的梧桐树正在风中摇曳,空气中隐约传来了植物特有的清香味,窗外留下了一丝缝隙,此刻正源源不断地传送着香气。乔雾菲醒来已经很久了,一直乖乖的待在病床上,两眼傻傻的看着白色被单以及被单上的粉色字体的英文“狄安娜”,任凭护士在她白皙的手背上打了一针套管针。这可比普通的钢针疼多了,但乔雾菲却跟个没事人似的。冰凉的药液迅速通过静脉渗入到血管中,经过一系列复杂的生理途径最终到达病灶。
护士端着治疗盘走后,乔雾菲才看向了自己的手背处,此刻一个黄色的留置针这牢固的置身于自己的手背上。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自小就是疤痕体质,故而小小一个针眼,没有三四个月也不会全然消退。她轻轻地摸了摸另一个手背的某个点,只有她自己清楚知道那个点在很久以前是一个针眼,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针眼消失不见了,可是却留在了她的心中。直到现在针眼的痕迹已完全不见,但她仍能准确无误地指出四年前的那个针眼。
摸着光滑的皮肤,又是那种最深处所泛起的悲拗,让她陷入了万丈深渊,泪水汹涌而现。好在江若琳出去为她打饭,她一个人静静地流泪,无人看见。
没过多久,江若琳手上就端着三层的大饭盒走了进来。乔雾菲闻声,极快得转过脸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江若琳问她怎么了,她笑说是打针疼了,江若琳知道她在说谎,估计是看到她身体虚弱,到也没多问。
“这么晚了你回去吧,我一个人能行,明天你还要上班呢。”乔雾菲生怕江若琳在这陪夜万一感冒了,她心里可是实在过意不去。
江若琳说:“没事,一个晚上而已。再说我一没老公,二没孩子的,纯属于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还是陪你吧。谁让我是中国好闺蜜呢!”
江若琳打开饭盒递了双筷子给乔雾菲,“医生说你是营养不良加劳累过度,所以这段时间要多吃多睡。对了,你们护士长那里批了你5天假,说是让你好好养身体。”乔雾枫接过筷子看着饭盒中的红烧鸡腿,宫保鸡丁,辣子鸡,这些大荤,突然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若琳,你没给我打个素菜什么的吗?”
“素菜没营养,荤菜好,吃多了可以长肉啊。”
乔雾菲抓了个鸡腿啃了一口,“没两天,我就得胖10斤,我已经能想象到我以后圆滚滚的样子了。”
“不至于的,你这丫头又夸张了。”江若琳白了她一眼。
“说正经的,我怎么听说你是被院长给骂晕的?怎么回事?说来听听。”江若琳的第一次听到还能把人骂晕的,不免有些好奇。
乔雾菲的脸色瞬间就黯淡了下来,“这不关他的事,是我身体不舒服,这事就别再说了。”
江若琳也识相的点了点头,不再追问下去。替她掖掖捏了捏被子“那你睡会儿吧,有事叫我,我就在旁边。”
古话说的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用这话来形容倒霉的乔雾菲那是再合适不过,本来看似很严重的事情在经过乔雾菲晕倒后倒来了个惊天大逆转。
别看上官浩谦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做事一丝不苟,但在这件事情上还是充分体现出了他还有人性的一面。说乔雾菲只是一个护工身份,所以这次的事情与她关系不大,所以主要负责人是阮梦,一切责任也由她承担。上官浩谦额外发了3个月工资给阮梦后,就让她收拾收拾准备走人。而乔雾菲也因祸得福正式升为了实习护士,摆脱了护工这个行列。
乔雾菲回到ICU上班,得知这个消息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她吓了一跳,瞪大眼睛问:“罗护士长,实习护士?我变成实习护士了?”
“没错,这一切都得感谢阮梦,害人没想到把自己害了不说,反而倒帮了你。”罗护士长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此时,只见阮梦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她来到乔飞面前咬牙切齿的说:“你得意不了多久了,院长只不过是玩玩你而已。别真把自己当棵葱了。”阮梦说完后,满脸阴沉的踱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