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与萧元会师前最后一道、也是最危险的一道关卡,向来以防守著称的名将治国器也不得不谨慎再三。毕竟,漫漫征途,只差这一步了,危险这个东西,是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的。
治国器选择了小心,按照萧元之前的指示,他做出了最恰当的部署:迅速占领制高点、全军停止前进,整理队形、分批入谷。
这样的命令无疑是正确的,虽然时间可能会拖得很长,但相对安全。
可惜,事与愿违,当队伍停下来没多久,在随军百姓的人群中突然发生了一阵骚动。
“为什么停下?”
“我们要赶路呢!快点走吧!”
“大人求求您了,我孩子肚子疼,现在需要快点治疗啊!”
治国器听见这一浪高过一浪的抗议声,不由得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启禀大人,今日早饭后有不少百姓出现了中毒症状,必须赶快治疗,但是只有在安平、晋城这样的地方才能有足够的医疗条件,所以百姓们发觉队伍停了下来,情绪十分激动。”一名副将禀报道。
“什么?有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治国器大为震怒。做为军人,他敏感的意识到这样的食物中毒来得有些蹊跷,内心不免有点不安。
“对不起,是我没让他们告诉你的。我看你这些天这么劳累,不忍让你分心。而且我以为这些百姓不过是不小心吃了有毒的果实罢了,中毒的人也不是立刻就生命垂危,按照我们这些天的行军路程,有足够的时间进入安平治疗,所以就不想惊动你。可是现在真的要停留这么久吗?如果耽搁太久的话,这些百姓就麻烦了。”袁媛内疚得说道。
治国器叹了一口气,这这个善良的女人有时还真是让他头疼。
队伍在危险的前进,这座峡谷对于玄武军来说,实在是一个危险的地方。
治国器心里有些忐忑,禁不住袁媛忧心的目光,他终于决定更改当初萧元交代的部署,没有派兵抢占制高点,也没有拉开队伍的间距,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担心。
如果萧元在的话,他会怎么做?治国器扪心自问道。
他一定不会改变原先的决定,即使是袁媛的哀求!
治国器很快为自己找到了答案。
在虎牢关失陷的那段日子里,重伤在身的自己,内心深处充满着自责和悲痛,如果不是袁媛和逍遥谷,恐怕这个世界上早就不存在治国器了吧!
萧元的出现,带给了自己重新建功立业、为国效力的希望和前景,让自己终于有了不受束缚发挥才干的广阔天地,为此自己感激、钦佩,立下了终生效忠的大夏血誓:但是也正是这个萧元,带走了自己生平唯一平淡的时光,带走了自己对于袁媛隐藏在心中的深深爱慕,带走了自己原本成为一个平凡人的可能。
治国器实在说不出这样的变化,自己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究竟是那种金戈铁马、驰骋沙场,快意平生的日子,还是那种云淡风清、佳人相伴、波澜不惊的年华更适合自己。
如果是前者,笑饮匈奴血、饥餐胡虏肉,实在是痛快,可是却总觉得缺少点什么似的;如果是后者,虽然能够和心仪的佳人朝夕相对,却又会常常感到十分的不甘心。
但是治国器心中明白,至少有一点是明确的,自己不过是一介武将,真正能够为袁媛带来实现治国理想的只有萧元,只有萧元的才华、气度、谋略、权术和胸襟,才可能给袁媛提供治理国家、实现理想的空间,正如同他给自己带来了征战沙场、洗刷耻辱的机会一样。
但是萧元真的会为了袁媛而做出改变吗?
至少这一次不会吧!
为了几千名中毒的百姓,却让五十万人马陷入了危险之中,这种傻事也只有自己才会干得出来——为了不让袁媛难过和内疚,自己恐怕再大的风险也会冒吧!
也许在萧侯看来,这就是标准的妇人之仁!治国器心里苦笑。
“杀!”突然,在山谷上方响起了震彻云霄的喊杀声,大批火球被扔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漫天飞舞的箭矢,以及滚滚而下的巨木和岩石。
果然来了!治国器来不及自责,迅速的大暍道:“不要慌乱,结阵防守,发射求援箭!”
七支带着彩色火焰的响箭,破空而出,在蓝天下勾勒出美丽的轨迹。
这是治国器和萧元事先的约定,如果安全的话,萧元的大军将不越过界限,以免招人闲话:但是如果遭遇伏击的话,浩浩荡荡的大军将迅速杀过来,神阻杀神、佛挡杀佛,奔驰救援,以防不测。
与此同时,治国器也发令给自己的部下,虽然他为了不让袁媛感到难过,从而改变了原先的部署,但是依然先派了两个团的兵力先行通过,守住了山谷的另一端:同时还留了两个团的兵力把守谷口,所以他并不担心敌人对自己进行全歼,接下来要做的是迅速整理队形,减少损失,同时抢占制高点,狠狠的打击这帮胆大妄为的家伙。
治国器没有料到的是:虽然军队在治国器的指挥下立刻镇定了下来,但是百姓却没有这么好的素质,依然抱头鼠窜,徒劳无用的乱走以及惊慌失措的尖叫,不但于事无补,反而打乱了治国器的军事部署,使得大批战士被百姓冲击得无法立刻站好队形,发挥战斗力。
治国器无奈的苦笑,然后将身边所能够凑齐的五百多名战士迅速编排好,亲自带头,冒着压顶而来的箭矢、滚木,径直冲了上去。
治国器大步向前,将手中的大刀舞得水泄不通,周围的将士看见主帅如此英勇,也纷纷紧随其后。
凭着一口气,好不容易杀到了半山坡,在砍杀了一批设伏的蒙面人后,治国器已经感到气喘吁吁,无以为继了,他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将士,也已经死伤近半。
这个时候,谷顶上的敌人重新稳住了阵脚,弓箭和石块纷纷落了下来,精疲力竭的将士一时间死伤严重。治国器大怒,提着大刀向上冲击了三次,无奈气力不济,都被打了下来。
“将军,先撤下去吧,弟兄们顶不住了!”一名副将抱住了刚刚拔出了身上的箭矢、草草包扎好正准备再次冲上去的治国器。
治国器看了看周围,由于地形的不利和进攻的仓卒,这一波攻击看来是注定将以失败而告终。跟随治国器冲上来的五百多名战士只剩下一百余人,虽然个个眼中露出坚定的神色、毫不迟疑的愿意追随主帅拼杀到底,然而大多数都受了伤,而且疲惫不堪,别说不可能再冲上去,即使冲上去了也只怕是白白送死,于事无补。
治国器长叹了一口气,挥手下令撤退,自己则亲自提刀断后。
重新退回到谷底的治国器看着周围的军民死伤惨重,不由焦急万分,对于自己的鲁莽感到深深的懊悔,恨不得一刀抹了脖子,以死谢罪。
可就在这个关键时候,山谷上方突然响起了喊杀声,攻下来的箭矢、火把也渐渐稀少了起来,就在治国器惊疑不定之际,山顶的四周逐渐亮起了太平军的旗帜。
不多时,漫山遍野都被迎风招展着的太平军军旗所占领,犹如屏风画布,猎猎作响。
一位女将右手持一杆银枪,左手持一面太平军的大旗,英姿飒爽的在山顶朗声说道:
“末将蒙亦璇,奉萧侯之命,前来接应玄武军的弟兄和虎牢关的父老乡亲!”
虽然距离遥远,但是却中气十足,显示了非凡的内力,让山谷的每一个将士和百姓都犹如声在耳侧一般的清晰。
“万岁!”
“萧侯万岁!太平军万岁!”
不知道是谁起了头,一时间劫后余生的军民们纷纷泪流满面,他们叫喊着,欢呼着,向心中的统帅三呼万岁。
唯有治国器有些奇怪,既然萧元改变计划,派出了精锐兵马潜伏到鹰嘴峡,为什么不提前通知自己,也不早点现身,及时打乱敌人的部署,而是在玄武军和随军百姓受到了严重的损失之后,方才出面杀敌?
难道……治国器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不敢也不愿意再想下去了。
出了鹰嘴峡之后不久,只看见远处地动山摇,太平军的兵马如同排山倒海般的奔驰而来,周围军旗招展,四周金戈铁马,任何人都不得不为之眩目。
萧元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在亲卫军的拱卫之下,闪电般的疾驰,以致到了近前才突然勒住了马匹。这千军万马疾如风、静如松,张弛自如的态势,在治国器这样的内行人眼里,自然可以看出太平军的整体素质又有了新的提高,足以进入当今最优秀的军旅之列了。
“治将军久违了,真是想煞萧元也!”
萧元人还未来得及蹬离马鞍,爽朗的声音就已经先传了过来,如此热忱、如此真挚,让治国器先前的顾虑一扫而空,急忙大步向前,叩首而拜道:“治国器无能,未遵侯爷将令,险些陷玄武军及几十万百姓于死地,罪该万死,请侯爷责罚!”
当下把中伏的始末详细的禀报了一番。
“是袁媛的一意坚持才酿下如此大祸,罪在袁媛,愿一力承担,请不要责怪治国器将军!”与此同时,一旁的袁媛也急忙站出来,非常内疚的说道。
“两位何罪之有,太平军的建立就是为了保国安民,如果对于民众危难而见死不救,要这太平军何用?如果两位还是内心不安的话,就请多多在军事内政上帮助萧某,一同为百姓们创造出一个无忧无虑、丰衣足食的天地来,这也是对这些受罪百姓的最好赔罪!请为了这黎民百姓,万万不要因为今日之事而多加自责。
事实上,真正要责怪的是我萧元,是我萧元无能,连累了追随太平军的父老乡亲,是我让他们面临着生死危地,我实在是惭愧呀!”
萧元诚恳的说道,令两人感动不已,袁媛更是消散了这些日子以来的惶然。
是啊,不管萧元的目的为何,自己不正是在他的帮助下,正在一点一滴的实现自己的治政理想吗?一旦这些政策深入了人心,即使是萧元也无法轻易更改,自己也就确确实实的为百姓做了好事,这岂不是远比在逍遥谷顾影自怜来得有意义得多吗?
与此同时,周围的将士和百姓,更是将萧元的这番话传了出去,很快就个个知晓,百姓们纷纷激动不已。自古以来,在神州这片土地上,老百姓的生活只有指望明君和贤臣,而如今的萧元恰恰给了他们这样的希望。
“大哥,我军已经占领了周围的几个县城,依我说索性直接杀过去,夺回虎牢关、拿下辽州城,看看朝廷能把我们怎么样!”无病策马过来,大大咧咧的说道。
“这个……”萧元看着四周声势惊天动地的兵马,和众志成城的百姓,不由对无病的建议有些心动,转首问蒙亦璇道:“小璇,那些伏兵可曾问得口供?”
“对不起大哥,这些家伙纷纷服毒自杀了!”
蒙亦璇难为情的说道,在萧元面前的她犹如娇羞的小女孩,根本就不像杀敌无数、运筹帷幄的巾帼英雄。
萧元叹了一口气,打消了刚才的一时冲动,下令道:“立即撤出占领的城池,金良镛,你马上起草一道奏章,向朝廷陈述近日发生的事情。”
接着,萧元重新蹬上了战马,挥动着手中的鞭子,对着四周的将士和百姓大声宣布道:“今日是太平军重新会师的日子,也是太平军凝聚成一股天地间浩然正气的时刻!从今天起,太平军将一如既往的遵循‘抵御外辱,保卫家园;中兴神州,扬我国威’的宗旨,为天下百姓打出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来!”
“万岁、万岁、万万岁!”
激动的军民们扑地山呼,萧元面带微笑、当仁不让的接受着。
他仰望苍穹,一股豪气自充塞胸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