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萧元和陆浩指点河山、纵论天下的时候,崔英秀却正在进行着一次困难的抉择。
那日做出决定,辞别萧元。崔英秀日夜兼程,终于在四天之后来到了帝都长安的近郊。而就在这个时候,萧济云身边的贴身剑士洛信传来了一个朝廷刻意封锁的消息,却让她犹豫不绝起来。
──南方发生叛乱,连续攻占十余个城市,严重威胁着帝国的经济命脉——江南地区。
大夏帝国原本起源于大夏河,在经历了大夏263年成吉可汗入侵之后,神州延续了三十余年的战争割据,大批豪门望族逃到了当时尚未完全开发的江南地区,促成了当地经济的快速发展。慢慢的,帝国的经济中心由大夏河流域的中原变成了江南,这里也成了帝国的鱼米之乡、财赋重地。江南衣食富足,经济发达,上百年来一直默默地支撑着帝国的生存。
为了确保这一帝国命脉的安全,在大夏历代皇帝的努力下,大夏帝国对于南方野蛮的百越族进行了严厉的军事镇压和怀柔的文化融合,以期安定帝国南方腹地。
大批青壮丁和犯了罪的囚犯被发配或迁徙到百越之地,以满足屯田或戍边的需要。这原本是一个很不错的措施,有利于南方的稳定和民族的融合。然而再好的制度如果所用非人,都会产生难以想象的恶果。生活的艰苦、官员的压榨、社会的不公,使得愤怒与仇恨的烈火在那些囚犯或青壮丁的胸中越燃越旺。当帝国开始内忧外患、逐渐衰弱的时候,就如同因体质虚弱而百病入侵一般,这种火焰开始向外燃烧,终成燎原之势。
一个叫庞德的戍卒长,为人豪侠仗义,甚有人缘,因为无法忍受长官*了他的妻子,在有冤无处诉的情况下,提刀杀死了这个长官。这原本不过是一场微小的刑事纠纷而已,如果处置得当,应该可以马上平息。
然而如同历史上所有行将灭亡的帝国一样,衰弱总是从内部官员的愚蠢和麻木不仁开始──派来处置这次事件的偏偏是这个被杀长官的姐夫。为了讨好自己的老婆,这个家伙不顾其他官员的劝阻,居然下令将杀害自己内弟的庞德,以及庞德所属大队的一千名戍卒全部处死。这个愚蠢的命令顿时给这个白痴引来了杀身之祸。
原本就对庞德感恩戴德、并且报以同情的戍卒,在求生欲望的推动下,杀了所有前来执行命令的军队和长官,拥戴庞德为主,正式揭竿起义。
由于到此为止还只是一场小小的兵变,加上各级官员都有着推功诿过的惯性,并没有及时的呈报上去;而且这个时候正值北狄刚刚被逐、各大势力云集长安、兵戈相向之际。身为南方地区最高长官的陈洛林抽走了大批兵力陈兵北线,欲图问鼎中原,于是这就给了庞德一次极好的机会,而帝国也因此即将面临着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农民起义。
起义的庞德部很快就和原本就对于中原人有着隔阂的百越族建立了同盟,其后乘着大夏各级官员没有足够重视的时机,迅速出兵北上,在防卫空虚的江南腹地纵横驰骋。江南虽然经济极其发达,但是土地兼并的问题却是整个大夏帝国情况最为严重的地区,许多农民在豪强的巧取豪夺之下沦为佃农,失去了土地和经济来源,饱受盘削,甚至被迫出卖妻子儿女,生活苦不堪言。所以,当庞德打出的“均田免赋”的口号后,深入人心,一时间应者如云。
大批因为土地兼并而流离失所的贫农踊跃参军。同时,原本就铤而走险、藐视法律的盐贩们乘机响应,这些家伙在官府苛税、重刑之下,武装贩盐,牟取重利,多半都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如今这些人的加入更是大大提升了庞德起义军的战斗力。此外,江南的立宪党也乘机掺和,为庞德的起义笼罩了一层神圣的色彩,使得原本只为活命的百姓们都认为自己正在从事一项伟大的事业。
当陈洛林终于意识到事态严重,派出十万兵马前往镇压却大败而归之后,整个朝廷都为之震动。而庞德更是以此为契机,一举攻破了因为兵力北调而防守空虚的大夏南方之根本重地──建业,陈氏家族仓皇出逃,帝国的南部烽火连天,并且也影响到了齐鲁和中原。
当朝廷得知建业沦陷时恰恰是在大夏历269年十月初八──萧元逃跑的第三天,萧允祥因此迅速用飞鸽传书改变了原本格杀萧元的命令,因为在目前的情况下,让萧元统帅的太平军远比分裂的、动向不明的太平军更为可靠,至少可以确保西北暂时是一个稳定的后方。
这个消息让崔英秀意识到,自己的这次使命有了重大的变动。在果断下令将这个消息通知远在晋城的萧元之后,她陷入了是否还要进入长安的沉思之中。
朝廷无疑是不会再对太平军采取高压姿态了,南方的动乱使得任何一个明智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两线作战愚蠢决定。问题是如何才能利用这次契机,为萧元以及他的太平军争取到最好的生存环境呢?
如果现在返回晋城的话,自己无疑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剩余的事情大可以派出其他官员来长安谈,没有任何人会对自己做出指责。但是这实在不符合自己好强的心性,而且很有可能错过趁目前局势混乱之际,来争取好筹码的良机。
如果现在进入长安的话,则势必面对不可预知的风险。萧允祥固然可能待自己如同座上宾,但更有可能乘机把自己给软禁起来,以确保西北的安全。这两种可能都在五五之数,实在是难以取舍。
“崔姑娘,小人这就告辞了,请你向萧元将军转告一声我家主人的问候!”
洛信见崔英秀良久不语,便向她告辞。
崔英秀看着洛信远去的身影,终于咬了一咬牙,做出了决定。
长安城的景象令人有一种惨不忍睹的感觉,昔日的宏伟庄严荡然无存,到处是残屋断垣,无数百姓露天栖息,在默默无声中预示着大夏帝国的败落。
崔英秀惊讶得看着自己一手造成的杰作,不由十分内疚。祭奠孝陵之前,她就组织家族的重要人物撤出长安,同时在制造了骚乱之后,自己则故意显露行踪以吸引追兵,所以根本不知道那场大火竟有如此的威力。
突如其来的大风造就了难以估计的火势,对于整个历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以至于萧元的继承者们在正史中如此记载:
“后借助了‘天风’,点燃了‘圣火’,焚毁了腐朽王朝的堡垒,王脱身!”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回到这里来!”
身后的话令崔英秀吃了一惊,回首一看却是崔氏家族的老总管。
“忠叔,我姑婆她老人家可好?”
崔英秀大喜,急忙问道。
这次事发突然,而且家族不是人人都支持崔英秀的决定,加上毕竟崔氏家族在长安扎根数十年,所以许多保守的人物都不肯离开长安,其中包括了崔氏家族公认的太上皇崔明尘。这使得崔英秀很担忧,尤其是看见了城中的惨状之后,更是害怕朝廷和城中的居民迁怒于留下的家族成员。
“小姐,你跟我来!”
那总管看了看四周,连忙带着崔英秀向小巷走去。
崔英秀跟着老总管绕了好几个圈子,方才到达目的地──一处毫不起眼的民宅。崔英秀越走脸色越沉重,这一切都足以说明崔氏家族在长安处境不是很妙,但同时也让她很奇怪,朝廷居然在这个时候,还敢另外树敌吗?
“英秀,你这个傻孩子,我就料到你会回来,所以派了你忠叔一直在城门口候着你,没想到你还真是自投罗网啊!那个萧元值得你这么做吗?”
苍老的声音透着难言的亲切,崔英秀再也忍不住了,带着哽咽的声音,跪倒在地,说道:“孩儿不孝,让姑婆受苦了,让家族蒙受损失了!”
“傻孩子!傻孩子!”
老人抚摸着崔英秀的秀发,喃喃地说道。虽然两人产生过严重的分歧,虽然这两个女人都是辣手无情的权术家,但是此刻洋溢着的却仅仅是单纯的祖孙之情。
“放心吧,姑祖母什么风浪没有经历过,这些小辈还不够我玩的!他们把纵火的责任推在了我崔氏家族的身上,但是他们能够查处的不过是家族表面上的生意罢了,要想动摇家族的根本,还差得远呢!”
老人的话语中透着一种沧桑,更多的却是自信和自负。她歇了一歇,方才叹了一口气,说道:“只是你实在不该来啊!这里太危险了!”
崔英秀扬了一扬眉,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向姑祖母详细的汇报了一下,然后不解的问道:“朝廷怎么敢如此做,难道他们想两线作战吗?”
“哼!”
老人轻蔑的说道:“这些欺软怕硬的家伙,顾忌的是手握兵权的萧元,可不是我们崔氏家族!就因为萧元逃了,所以他们更要把握住这一次机会,狠狠地打击一下崔氏家族,以尽可能的削弱萧元这个潜在的敌人。无论如何,长安的火总是你放的吧,到时候如果朝廷拿这件事情大作文章的话,萧元不拿你做为替罪羊已经很仁义了,再怎么也不敢因此而和朝廷闹翻啊!这也就是当初我为什么反对你这么帮萧元出逃的原因──这一把下的注太大了,因而承受了过度的风险。”
崔英秀听着这些话,汗滴不由淌了下来。她蓦然发觉和姑祖母相比起来,自己在政治斗争上实在是太过稚嫩了,不禁有些汗颜。一时间崔英秀自己也搞不清在萧元身上下这么大的赌注,究竟是太过于相信自己的投资眼光,还是因为萧元的才华为人让自己迷恋?
“好了,既然已经下了注,就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了!姑祖母老了,所以有这么多顾虑,用来守成当然是绰绰有余,但是用来创业还得靠你这样的闯劲!萧元平安回到晋城,就说明我们至少没有血本无归,剩下的是该如何收获了!”
老妇人拍着崔英秀的肩膀,慈祥的说道。
“放心吧,姑婆!我一定会拿回投资应得的回报,无论是朝廷的还是萧元的!”崔英秀一字一句,坚定地回答。
“不好了,老夫人,大小姐!外面有一队官兵朝这边过来了!”
正在这时,老总管忠叔急急忙忙得跑过来,禀告道。
崔英秀明白,朝廷已经知晓自己回到长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