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郎,你怎么了?”
就在赵元庆权衡利害而犹豫不决的时候,一只柔若无骨的玉手搭在了他的背上,这是如歌,萧元曾经的爱人。只见她现在正关心地问着自己的情郎。
赵元庆心中一凛,想起了孔行文给他的承诺。
──帮助他和如歌在一起。
自从外祖父高雄严令他和如歌断绝关系之后,赵元庆很痛苦也很无奈,他不想放弃如歌,但是也绝对不敢违抗外祖父。
赵元庆很清楚自己的前途和家族是密不可分的,没有家族的支持,自己就什么也不是了。但是他也不想放弃如歌,不仅仅是因为面子,更主要的是他根本就不想离开如歌。
在军人的眼中,温柔乡里是英雄冢。所以出生于世代将门、而且是传统军人之家的赵元庆并没有一般豪门子弟的那种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劣性,严厉的家规使他不敢越雷池半步。
但是如歌的出现让他终于敢于将家中长辈的那套先国后家、铁血节欲的教诲付诸脑后,陷入了爱河而不能自拔。他喜欢如歌的温柔,如歌的体贴,更喜欢如歌那种崇拜的眼神。在和如歌相处的时光里,没有了家族的压力和厚望,也不用带着面具做人。
如歌似乎天生就是许配给他的。她欣赏他的雄心壮志,崇拜他的文韬武略,当然,也包容他的狂妄与自大。虽然赵元庆从小到大都在别人羡慕的目光中成长,但是他清楚所有的人都把他和他身后强大的家族联系了起来,像如歌这样完完全全的只是因为他是赵元庆而崇拜他的女人,却是唯一的一个。
赵元庆需要这样的崇拜、需要这样的女人。他依赖家族,但又一直谋求独立于家族。祖辈和父辈的太过于优秀,使他极力的想证明自己的更加优秀。然而这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世俗的目光总是盯着他身后的家族──无论他自身是高明还是愚蠢。
只有在如歌这里,他才能真正的感觉到自己的伟大!
所以他极力想去侮辱萧元,想通过彻底丑化如歌昔日恋人的做法来进一步加强自己在如歌心中的地位。也正因为如此,萧元带给他的挫折感才更令他难以承受。
外祖父的命令无疑使他陷入了痛苦的深渊,但是孔氏家族却成了他的救星。不仅仅是孔氏家族想对付萧元,更重要的是孔为东居然愿意认如歌为义女,并且让如歌参加了这场大夏上层社会才能参加的御宴,帮助他获得外祖父对如歌的认同。
有了孔氏家族的支持,高雄也就不那么强烈的反对赵元庆和如歌的交往了──同样是出于政治战略角度的考虑,目前的中央派正酝酿着巨大的朝政改革。面对孔氏家族和萧元集团这两股地方势力,对于中央派而言都是试图削除的对象,只不过是谁先谁后的问题罢了,但最好是在自己这一方准备就绪之后。在激烈的权力斗争中,个人的儿女情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随时可以利用、也随时可以抛弃的筹码了。
所以,赵元庆心里明白,目前只有同孔氏家族合作才能够得到如歌,否则的话就只有屈从家族的利益让出这个女人,这也让自己从此无法抬头。
终于,一个决定在赵元庆的心中诞生了。
他左手提着玉壶、挽着如歌,右手举着酒杯,朝萧元走去。
秦良玉见状,轻轻叫了一声“表哥!”便拦在了赵元庆面前。她当然知道萧元和赵元庆之间的恩怨,她也清楚表哥的为人,一时间不知道赵元庆究竟有什么意图,大为紧张。
出乎秦良玉意料的是,赵元庆微笑着对萧元道:“萧兄,元庆敬您一杯,以谢当日辽州一役,太平军对于家父的相救之恩!”
萧元有些意外的看着赵元庆,出于对权谋的敏感,萧元觉得赵元庆现在的举动肯定不那么简单。但是在这个场合,他也不愿意失去风度,当下微笑着说道:“赵老将军为国戍边,可敬可佩,萧某也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实在愧不敢当!”
当下两人将各自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赵元庆深吸一口气,用手中的玉壶,把萧元和自己手中的酒杯都倒满,继续强迫自己微笑道:“这一杯酒是小弟为了以往种种无理的举动向萧兄赔罪!”
说着,将酒杯举到了萧元的面前。
萧元的直觉告诉自己这杯酒是绝对不那么好喝的,不过事实上倒也用不着他费神,因为旁边的秦大小姐已经老实不客气地挡住了赵元庆的敬酒。只见她拔出头上的银髻,插到了萧元面前的杯中。
赵元庆狠狠地对表妹说道:“良玉,你这是什么意思?”
“哼,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明白!”秦良玉在家里一向胆大妄为惯了,根本就不理会赵元庆的愤怒。
赵元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的恼怒。对于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表妹,他很清楚自己是半点办法也没有的,所以只好缓了一下口气道:
“好,你现在已经试过了,可以放心了吧!”
说着又向萧元举杯敬酒。
可惜秦良玉依然不依不饶,一挥手,把两人的酒杯都打翻了。
“你!……”赵元庆对于这个霸道的表妹,实在是忍无可忍。而就在这时,赵元庆与秦良玉的争执已经引起了众人的注意,秦怀忠也走了过来,喝斥道:“良玉!休得如此放肆!”
对于秦良玉自作主张的与萧元亲密,秦怀忠虽然不满,但由于同家族的利益并不相悖,所以也就没有表示什么。但是如今被视为家族继承人的赵元庆难得主动同萧元讲和,却被这个宝贝女儿百般阻挠,使得这位怔北大将军终于也坐不住了。
如歌一直静静的站立在旁边,对于赵元庆同萧元之间的争执,她感到非常痛心。对于萧元这么快的崛起,她并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无论萧元是强者也好,是平凡人也好,都早已不重要了。赵元庆才是她心中的梦想。那种柔情蜜语的体贴、那种贵族气质的优雅、那种琴棋书画的风流,都使得她深深的陶醉其中。她了解赵元庆,知道他的喜好、他的厌恶,他的优点、他的缺陷。
萧元就不同了。即使这么多年的交往,如歌对于萧元依然有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绝大多数时间,他懒散而孤僻,会一个人枯坐到天亮,会一个人发呆一整天。但是往往在不经意间,他也显露出料事如神的智慧、诡计多端的狡黠,以及指点江山的豪情。在大多数时间里,她被他的懒散无为而气的发昏,但有时候却也因为他偶尔吐露的志向和显露的能力而心惊。他犹如一棵绝壁的苍松,孤傲的挺立于天地之间。没有人会理解他的想法,没有人会猜测到他的内心。他似乎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只是固执的按照自己的性格,孤独的走着属于自己的道路。
所以,即使时光会倒回,她也不会选择萧元。
她是一个女人,一个普通的女人。她需要的是一个男人,一个她读得懂的男人,一个在乎她、体贴她的男人。也许萧元会成为一个伟人,但是她无法读懂萧元、无法读懂伟人。也许萧元真的很爱她,但是萧元决不会像赵元庆那样的体贴和温存。在萧元的内心深处,还装载着太多除了爱情以外的东西。即使在和萧元感情最好的岁月里,凭借女人的直觉,她就已经感觉到两个人的距离其实还是那么的遥远。
所以她选择赵元庆。
但是她绝不希望这两个男人为了她而决裂、而进行生死争斗,她更不希望因为这样一件事情,使得她倾心相爱的赵元庆受到家中的巨大压力。
她不懂政治,不懂男人们为什么会为了权力而争斗的如此你死我活,甚至不惜毫不犹豫的牺牲许多非常珍贵的东西。她很高兴赵元庆今天的举动,幸福洋溢在她的脸上,在她看来是赵元庆为了让家族接受自己而不惜放弃一直以来的骄傲,和萧元修好。她不理解为什么秦良玉会对自己的表哥如此敌对和阻挠,她确定的一件事情是她要尽最大的可能来撮合这两个男人的和好。
她从赵元庆的手中拿过了玉壶,把酒倒入了赵元庆和萧元的杯中,然后接过赵元庆的酒杯,举向萧元道:“萧元,我知道很对不起你,所有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这一杯酒让我代元庆敬你吧!”
萧元心中一痛,热血涌上了脑门。对于赵元庆如此要自己喝下这杯酒,早已是疑虑重重,认定是没安好心,只是没想到如歌也会加入了进来,劝自己喝下这杯酒。
为什么?
难道赵元庆真的如此重要,重要得让你根本就不在乎这么多年祸福与共、患难携手的日子?重要得让你也如此积极主动的来谋害我吗?
就在萧元几乎忍不住向如歌质问的时候,他瞥见了秦怀忠正关注的望向自己,暗中叹了一口气,还是决定喝下这杯酒。
高雄一系对于萧元的态度是十分微妙的。一方面从利害的角度看,高雄一系希望同萧元集团联起手来制约在地方上根深蒂固的四大家族,至少也是希望萧元集团处于中立地位;另一方面,高雄一系又对于萧元同赵元庆之间的恩怨心存顾忌,担心养虎为患。
在当今各方互相牵制、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下,萧元很清楚必须同高雄一系交好,这样才能在最大程度上减轻他返回太平军的阻力,同时也才能让整个萧元集团在日后的战略空间的选择上拥有更大的余地。
看来无论如何,这杯酒他不得不喝。
萧元哈哈一声,朗声长笑。一挥手阻止了一旁秦良玉欲出手阻拦的举动,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说道:“古人云:相逢一笑泯恩仇!萧元虽然不才,但还不至于如此小鸡肚肠。”
如歌欣慰的一笑,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赵元庆手动了一下,终究来不及阻止,也不好阻止。他很怀疑着玉壶中的酒有问题,所以他原本并不准备真正的喝下去。可是今天的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已大大出乎他的预料。此时此景,他也实在不好做出什么别的举动来。
反正这酒肯定没有毒,宴席后就去找孔行文,如歌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吧!
──赵元庆心中如此的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