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带着病气苍白小脸,愕然看着闯入玉生烟的不速之客,好一会才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梅踏雪往前走了两步,叫着他的名字,“容……容砚?”
“踏雪?!”
他亦被眼前人所惊吓,不可置信的跑上前,伸手揉着她的脑袋,高兴得失去平时的稳重:“你,你怎么在这了,我找了你好久……宋锦城呢?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
容砚警惕的环视四周,似乎还没有人发现自己,他抓了梅踏雪的手,道:“我带你走,我们回不夜城成亲,我不会让宋锦城伤害你!”
“等等……我不回去,他不会伤害我的……”
“说什么傻话?他做的事情你知道多少?跟我走……”
梅踏雪挣开了他的手,站在原地,“没有……我相信……”
“什么人!”
突然一声断喝,有人在月洞之外听到了里边的动静,容砚身影一闪,欲要扣住梅踏雪强行带走,拉扯中梅踏雪被绊倒在地,恰被追进来的人看见,迎面逼来利剑,使得容砚不得不松手躲避。
“容砚公子,你竟做这等无耻之事!”
来人容砚并不认识,大概是宋锦城留下暗中保护梅踏雪的护卫,此一声吆喝,四周突然又多了数名护卫,很快就将容砚团团围住,梅踏雪怕人误伤,央着停下,容砚今天铁了心要将梅踏雪带走,一言不合,缠斗一处。
梅踏雪焦急万分,若是宋锦城回来,此事恐怕不能善了,可自己也断是不能跟容砚离开,这可如何是好?!
电光火石之间突然从场中冲出一人,直取梅踏雪,惊怕中她已被掠起,往墙外逃去!
“别喊。”
容砚!
他将她箍在怀中,阻挡她所有的视线,极快的掠上马匹,狂奔而去。
风猎猎,吹得梅踏雪又冷又怕,她不知道容砚要将她带到哪去,只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已经变得荒无人烟。
忽然马匹被勒停与马道边,容砚动作粗鲁的将她扔下马背,看着雨雪浸湿她的身子,楚楚可怜。
“容砚……你这是要做什么……”
容砚的神色突然变得狰狞,从不表露过的暴戾令梅踏雪感到了不妙,她颤巍巍的爬起来,迈开双腿往回跑,可是不出几步,就被容砚伸手拎了起来。
“你要回去?我告诉你,休想回到宋锦城的身边!你若是不跟我走,我就让你死在这里。”眼中的残暴,怎么会是容砚该有……
“容砚……你别这样,我要回去,锦城找不到……”
“住嘴!”容砚冷不防抽了她一耳光,力道甚重,血从口中迸出,染了地上雨雪。
“咳咳——”梅踏雪猝不及防,手腕一时失力,松开了挣扎,“只、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跟你走!”
“那我便杀了你!”
蓄了内力的手掌轻飘飘的按在梅踏雪腹部,可是却让她整个人都受到刀剑绞肉的痛楚,喉间一腥,张嘴呕出一口血来。
“容……容砚……”
梅踏雪至死都不敢相信,容砚会下如此狠手,她现在只想见到宋锦城,哪怕最后一眼……
“梅踏雪,来生……”
“容砚,你这是在干什么!”
容砚掌中蓄劲,欲送她入轮回,突有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奔驰而来,许是雪地厚实,容砚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一骑兵队束步在前。
领在前头的容怀清苍白面容,有几分久病不愈的病态,看其模样,应是劳顿许久才赶上。
远在将军府的宋锦城突觉心绪浮动,他掩了书册,踱至窗边,看南方下的阴冷的雨夹雪。这样的天气,比鹅毛大雪还要讨厌。子桑突然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连礼数都顾不得,喘了好几口粗气,才断断续续道:“主、主人!雪姑娘出、出事了!”
“什么?!”
宋锦城心头一跳,提到了嗓子眼,他快步走出了书房,边走边问子桑:“发生了什么?”
“容、容二公子突然造访、造访少、少将军府……”
“说重点!”
“二、二公子带走了雪姑娘!”
宋锦城怒上眉梢,好个容砚!竟然还贼心不死要打梅踏雪的主意!他从将军府解了一匹骏马,冲进漫天雨雪,今日是容砚离开关山城的日子,他一定要赶上他!
通往不夜城的官道雨雪飘飞,湿漉漉雾茫茫,一眼望尽不见人马,宋锦城怒骂一声,在原地咕噜噜打了几个转,满心都慌了。容砚不走官道,会走哪里?还有哪里是通向不夜城的?不,不对,他敢这么张扬的带走梅踏雪,显然是有备而来,定不会再走官道,冷静、冷静,不能慌……
雨雪钻进他的脖颈,浇凉他发烫的躯体,却浇不去他的焦急,毫无头绪……
“公子。”
梁尚君带着人马从后面策鞭而来,将宋锦城的紧张全收进眼底,他不慌不忙的勒住马,对宋锦城道:“容砚带着梅踏雪,避开官道,从国界西北而行……”
他话尚未说完,宋锦城已经飞马追去。
梁尚君在原地微停,拂去肩上积雪,抖抖马僵,脑袋一偏示意属下紧随跟上,自己则打道回府。
将军交给的任务,只等着宋锦城亲自去完成了。
造福国界西北方向。
那是一条险道,越过那道鬼斧神工的天然屏障,离不夜城的距离近了不止一半,容砚会走那条道,他怎么会想不到!
雨渐渐停止,只有雪白的雪花迷人视线,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骏马嘶嘶喘着气,力气渐微,宋锦城等不得,快马加鞭,只为截上容砚。
积雪深厚,山路崎岖,愈走天险愈明,梁尚君带来的人马已露疲态,宋锦城不敢松懈,他已行晚多次,此次决不能再错过!梅踏雪还在等着他!
终于,他听见了前方的动静。
宋锦城气喘吁吁的勒马跃下,马也不要了,一路踏雪奔行,一定要等着他!
“我答应你。”背着他的瘦削身影,对容砚说了四个字。
他不知道在此之前他们交易了什么,只知道容砚灿烂的笑颜,似曾相识。
容砚也已发鬓纷乱,身上多处挂彩,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护卫的血,他牵起梅踏雪,带着跟来的随从,在雪地里搀扶而行。
那股锥心之痛,重新涌上心头,比之前更甚百倍,千倍,梅踏雪……再一次背叛了自己……
“梅、踏、雪!”
声嘶力竭的嘶吼,是最沉痛的控诉,他的双眼被寒风吹得生疼,生疼,烧灼了那颗心……模糊了眼前的身影。
一步一步,踩在白雪之上,也踏碎了真心……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颤抖着抽出长剑,在天地间泛出肃杀的光——
“容砚,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两行热泪冲刷出清晰的道路,他看见容砚长枪当胸,挡在梅踏雪身前。
“宋锦城,我不会让你带走踏雪。”
身后追上的人一见如此,不知谁在当中猛喝一声冲上,容砚手下的随从亦提刀相迎,刹那,雪地染上了滚烫的鲜红。
宋锦城从未如此憎恨过眼前这两个人,他的双眼烧得血红,紧握的长剑划出森冷的弧线,直取容砚首级。
冰与火热交融,交织了生命的乐章,有人倒下,有人站起,挥洒的是敌人的血肉,抛弃的是自己的头颅,雪地尽成血池,身死之后,只余一片荒凉,全然不顾身后杀戮的两人,拼得你死我活,雪簌簌,落在地上,又被新溅的血覆上,永无止境……
“锦城。”
他听见有人在身后叫他,宋锦城被仇恨蒙蔽的内心,突然有了一丝柔软,他回过头,想应她——
“踏雪——”
嘎然而止的音符,随着没入腹中的匕首,再无下文。
天地仿佛失声,他举在半空的手再不能落下,风拂起他的发梢,模糊了眼前的丽颜。
她瘦削的脸上,是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眸……这么冷冷的,冷冷的抽出匕首。
“哈、哈哈……”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想笑,笑自己的痴愚,笑自己的心软……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的眼血丝遍布,烙在人的心里,疼痛得让人于心不忍……
血汩汩的从伤口涌出,穿过他的指缝,滴滴答答没入白雪,开出绚丽的心花。
他的眼忽然发昏,人蹬蹬的后退数步,摇摇欲坠。宋锦城看见梅踏雪从很远的地方走来,带着最初的小心翼翼。
“公子,您吃糖糕。”
“公子,若我的伤好不了,我能去大夫哪里领药吗?”
“学长,今天乐相表扬我了。”
“谢谢学长……”
“不晚,什么时候都不晚……”
“学长,下次你还会带我来看梅花吗?”
“我会杀了他……”
“你愿意带我走吗?从此销声匿迹。”
“我答应你。”
梅踏雪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一会哭丧了脸,一会破涕为笑,他的眼花地严重,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梅踏雪。
“踏……踏雪。”
雪很快的落满了他的发上,白白的一层,看起来哀伤而狼狈。
“我们走吧。”
他看见她背过身,走向容砚。
容砚迎上,牢牢握住她的手,盯着宋锦城,说得斩钉截铁:“他必须死。”
他所有的铠甲,方才那一刀,已狠狠击碎,此时他只垂着眼,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