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来人放开了她。
“咳——咳咳!”
掀开盖头的第一眼,是绽开在地的血花。
她的脸上还粘着他的血。
梅踏雪往后退了几步,撞在木桌边沿。
这是一间非常破旧的草屋。除了一张摇摇欲坠的八仙桌和几把木椅子,什么都没有。
“你……”她怔了怔,感觉这个人异常的眼熟,在哪里见过?梦里吗?
青年把头罩掀下,掩盖的面容苍白枯槁,只有那双眼睛,梅踏雪记忆深刻……
“你……你是谁?”
明明觉得如此的亲近,可是为什么连他的名讳都记不得?
青年闻言僵了身子,深陷的双眸充满血丝,仿佛下一刻就会落下血泪。
他伸来的手还有自己的血,颤颤的滴落,污秽了美艳的婚服,梅踏雪的心隐隐作痛,那股锥心之痛能将她四分五裂。“我……你……你……”
“梅……梅踏雪,你竟,竟忘了我……真的想……嫁……嫁给他。”
难以启齿的屈辱,撕心裂肺的痛恨,催人断肠的真相……如此残忍。真是恨啊……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懦弱,卑微,贪生怕死,忘恩负义,心如蛇蝎……宋锦城,你是心有多瞎,死在这样的女人手里?
我曾为你忤逆父母,伤人真心,灭绝天伦,甚至不惜性命,而你,而你,而你用来报答,却是心上一刀!
你可对得起我?对得起我?!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就是你的报答!
这张楚楚可怜的卖相底下,是可憎可恨的丑恶面目,欺我辱我,万死不足为惜!
“我……他……他会是我的夫……”
“闭嘴!”
他听不得从她口中说出那一个身份,染满血污的手扣着她的颈项,他要她死!
门“哐”的被撞开,素尘惊慌失措的拉开青年,这是少主啊!杀不得!
“滚开!”
“阿锦!”素尘掐在他的伤处,青年闷哼一声,松了手。
梅踏雪被掐得发昏,软软倒在素尘怀里,满脸通红,无法说话。这个青年恨她……这种毁天灭地的恨意太过强烈,她感到害怕……她到底做了什么?
素尘扶着她,恶狠狠的骂道:“你发什么疯?你这是在害人你知道吗?!”
“与你无关。”
旧疾新伤,汩汩的冒着血,青年无所谓的抹了一把,冷酷阴狠的盯着梅踏雪。不是很绝情吗,背后偷袭把他推落悬崖的气势哪里去了?如今的我见犹怜的姿态是要给谁看?他从素尘怀中拽出梅踏雪,有气无力的挣扎对他来说毫无用处。
“别……别碰我……”
“阿锦!”素尘怕他再生事端,急忙阻止道:“她身上有着孩子,你不能铸下大错!”
果然,青年的手一顿,阴阴的看着素尘,“孩子?”
素尘方才担心青年对之不利,给她把了脉,她随着师父学医多年,这种小事还是能看得出来的。“是,才四月左右,少主瘦弱,外形还看不出来。”
青年的目光落在她的腹部,微微的隆起,不算明显,本来紧抿的唇突然弯出一丝笑意,冷而嘲讽。
他没有跟素尘回竹庐,拖着梅踏雪一路往南,不知甚时候寻到一处极隐秘的山谷,把梅踏雪囚在简陋的屋中。
就像甩开一只十分厌恶的包袱,青年手无轻重的将她推了进去,随即锁上房门。
连窗户都没有一扇。屋中寒冷阴暗,梅踏雪从地上爬起来,冰凉的手掌缩在袖中,抱紧了身子。她的身上还穿着婚服,一路过来划破多处,也变得肮脏,所幸,尚能蔽体。梅踏雪哆哆嗦嗦的点燃落满灰尘的烛台,一束温暖的光终于照亮这小小的天地。外面没有人的声音,寂静,恐惧。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在什么时候……深入骨髓的害怕……
她捧着烛台在角落蹲下,饥饿,冷夜,孤独,把她重重包围。容砚什么时候会找到她?姨娘一定知道了……她蜷得更小,恨不得成为一堵墙。
冷得快要僵了……
小手护着那摇曳的小烛苗,瑟瑟的汲取它的温暖。那青年与女子似乎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大概自己会被活活冻死吧?寒冷与饥饿使她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思考那名青年为何有这样的怒气,在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他的存在啊。
但是……没有了白日里的彷徨。
梅踏雪感到愧疚,莫名其妙升起逃避的念头,如今落难,却只能苦苦等待容砚的救援,自己真是一个自私而无用的少主。
门外突然传来沙沙的脚步声,跟着房门被打开,冷霜遍布的青年劈头盖脸的扔下一身粗布麻衣,不容置疑的出声命令:“换上。”
“你……你出去……”
“嗯?”居高临下的眼刀横扫而来,厌恶不减,更多的带了点耻笑,“出去?你浑身上下,是哪一块地方没让男人见识过的?”
口中露骨的轻贱,让人极感羞辱。
“你……”
梅踏雪抓着麻衣,心口发酸。她没有动弹,用力的咬了咬唇,驳了回去:“和你没有关系。”
高大的身影欺压过来,令人感到他随时都能将她碎尸万段,她惹恼了他。
“马上,给我换!”
从牙缝挤出来的命令,是最后的机会。
他痛恨这身婚服,如果再不识好歹的拒绝,他不介意亲自给她换上!
然而,他果然低估这个女人了,她没有动,倔强的与他对视。原来她还有这样的胆子,来面对他。
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他把她从地上拽起,碰倒了烛台,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那双大手粗野的扯开她的衣领,蛮横的要把她的衣服扒下来。
“你——你放手!”
她给吓着了,可惜所有的反抗都是无济于事,衣帛被粗暴的撕裂扔在地上,那双手落在她的肌肤,让她感到侵凌的羞辱。拉扯间她被蛮力甩到一边,后腰猛然撞在桌上,猝不及防的摔落在地——
“啊!”
她痛得蜷缩,喉间失声,抱着肚子倒地不起。
孩子!
“啊……”冷汗当即濡湿鬓发,比死亡更绝望的恐惧袭上心头,她的孩子……孩子!腿间有湿热的液体,正不可把控的源源流下!
“孩……孩子……”
他又来了!他把她扔到床上,企图捋下她的裤子,触碰到那片冰凉,突然顿了顿,冷笑道:“这般就湿了?还真是浪荡!”
撕人心肺的痛楚一阵强过一阵,梅踏雪再不能忍受,失控的大叫,仿佛在死亡的边沿挣扎。侵犯的手终于停了下来,鲜血的黏腥充斥着鼻间,那一瞬他恍了神。
素尘说过,她有了孩子……
“孩子……我的孩子!”
声嘶力竭的喊叫,提醒着他正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
他终于慌张,抓住了她胡乱挠抓的手,想安抚,却无从开口。明明他恨不得梅踏雪不得好死,可是眼看就要如愿以偿的时候他是那么的惊惧……怎么办?怎么办?是了……素尘!素尘是大夫!
疼痛让梅踏雪拼命的曲起双腿,企图阻止生命的流失,她在坚硬的床上翻滚,煎熬的等待着救赎,日晷无声,一点一滴的碾碎希望……
万念俱寂。
到底没有留住。
想好好珍惜的东西,来了又走,既然注定失去,为什么还要给她……虚幻的希望。
出生,她在哭,孤苦无依,她在哭,成亲,她在哭,如今,仍是哭。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请,才足以让她这一生,都与泪水为邻,与安乐无缘。
“我……我真是恨……”
任由热泪一股一股的落下,她却笑了,还有什么,是她能失去的?生来已是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值得畏怯!
双手颤抖着支撑羸弱的身子爬起来,在黑暗中慢慢摸索到衣物,安静而仔细的穿戴。痛吧……痛才能让人感觉到生命的鲜活。
她听到了人来的脚步声,素尘急促的呼吸在门口传来,断断续续的问,“人呢?人……怎、怎么样了?”
她紧了紧衣襟,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看着青年与女子破门而入。
青年呼呼的喘着气,扑到床边,抓住她才觉得安心。
素尘两指压在她腕上,默然不语。
“怎……怎样了?”
她知道结局已定,没有开口的力气,连呼吸的欲望,都是如此的微弱。
素尘没有说话,转身把她背上肩头,径直出了门。
身下仍然淌着血,已经不重要了,所有的生气,随着血肉的剥离,她的魂魄也被抽去。
星魂黯淡无光,眼中看不到一丝光明,宛如星空无底黑洞,徒余空壳。是乞丐,是学生,还是少主,有什么关系?卑微依旧如蛆附骨;绿水镇,月庄,翼宫,有什么区别?苦难仍会跬步不离。
她不关心女子将她带去何处,即使现在取她性命,她也不会有任何的反抗。
黎明的曙光就在眼前,她终于没有等到,百念皆灰的阖上了双眼。
“素……素尘。”
他的脸色苍白着,已经压不住内心的恐慌。
“回竹庐。”素尘从未如此的震怒,她是不知道这名少主对他做了什么,可是孩子何罪之有?真是可恶!
若是人救不回来,她永远也不会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