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可没有城里那么太平繁盛,荒山野岭的,三个村庄五个山头的就有草寇出没,靠打劫来往过路的行人过活,因近着不夜城,领头的也不敢太放肆,隔三差五就会换了根据地,以防官兵围剿。
那五狼山就在这客栈前头二十里左右,为王的据说是名曾当过小头领的兵卒,但不知来历,手下的人都称狼爷,为人好色贪财,因为行军途中见色起心,被剔除军籍,他索性占山为王,招了不少喽啰,平时没少做打家劫舍的事情。那被容砚毙命的壮汉,就是狼爷拜把子的三弟。
谁成想今日三爷出师不利,碰上了硬茬子,那被放回去的喽啰们定是回去禀报狼爷。
而容砚只是过路的客人,屁股拍拍一走了之,倒霉的自然是店家了。
店家哆哆嗦嗦的爬起来,他不忙着收拾尸体,拿了锁把上面宋锦城等人的房间都锁了起来,他可不能把罪魁祸首放跑了,天亮狼爷要是来找茬,他将人交出去就是!
宋锦城人还在梅踏雪房里,他听到了声响,欲要开门察看,哪里知道拉不开,他拍了拍房门,叫道:“子桑?”
子桑的门还来不及锁,开门一看,立马将店家撂倒,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你们不准走!你们杀了人,不能逃逸!”店家抱住子桑的大腿,死不撒手,“你们要是走了,我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容砚的门是第一个锁的,这时只听房门轰隆一声,碎成木屑,他从里边走出,眼神睥睨,轻蔑道:“谁说我要逃了?”
这一闹,朵萝也从房里探出头。
子桑取了钥匙将梅踏雪的房门打开,宋锦城沉着脸,道:“壮汉的事情我们明日会向官府报备,不会牵连你。”
“不行!你们得留着!狼爷明日定会向我兴师问罪的!”
容砚英眉一挑,敢情那壮汉还不简单,后面有人撑腰不成,“狼爷?这是哪条道上的人物?”
这时朵萝哎呀一声,好像想起了什么,“难道是前面山头的贼大王?”
店家连连点头,朵萝心虚一笑,朝着宋锦城道:“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我就不奉陪了,明儿我先行上路。”
店家却指着她说:“姑娘你不能离开,当时你也在,狼爷要是知道少了个人,我也吃不了兜着走。”
容砚见店家怕成这样,起了争胜之心,他倒想看看,这狼爷是什么人物。
宋锦城本不想淌这浑水,但是朵萝留下,他不能不管,便对店家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好让店家受冤,我们留下就是。”
见店家半信半疑,他指着容砚破坏的门道:“如果我们要走,靠你这把锁,是拦不住的。”
店家泄了气,恳求道:“但愿公子可别诳人……”
打发了店家,一行人才各自回房歇息,一夜无话,天蒙蒙亮楼下就吵嚷起来。
梅踏雪出门,见宋锦城亦在楼上看着,她走过去,并肩而望,只见来者众多,看衣着像是山寇,为首的汉子五大三粗,双手执斧,一张大脸满面红光,撑脚踏在椅子之上,一双金刚怒目怨恨瞪着容砚。
“就是你这个毛头小子,杀了本大爷的三弟?”
容砚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自斟自饮,连个眼儿都不抬,“嘴巴不放干净点儿,小爷就让你们团聚。”
“喝!”狼爷大喝一声,单手扬斧,容砚面前的桌子顿时碎成两半,疾风怒扬,刮得人睁不开眼睛,然而容砚的衣袖都不曾动一下。狼爷是练家子的人,一瞧就知容砚身手不凡,“好小子,先吃你爷一顿教训!”
狼爷好色,也是重义之人,自家兄弟命丧黄泉,不管这人什么来头,砍了再说,天塌了他一双板斧,也将天劈成两半。
话音落,斧风起,楼下顿时飞沙走石。
梅踏雪在楼上看见,暗暗皱眉,这山大王如此凶狠,今日可还能善了?“锦城,为什么不报官?”
宋锦城已对山野贼寇司空见惯,淡淡回道:“山贼向擅游劫,行踪难定,官府出动,若是遇见小喽啰,罪不至死,抓去关上几天就会释放,有点本事的山大王,恐怕也是与官老爷多少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屡治屡犯,也是无奈的事。”
“难道就没办法了?”
宋锦城下巴一扬,道:“恶人当需恶人磨,容砚的铁腕手段虽然狠辣,但也是一斩断根的方法。”
他虽不赞同容砚的做法,但不觉得不可行。然在宋锦城看来,即使如此一劳永逸,他也不会轻易选择这条路。
梅踏雪倒没想到宋锦城会这般说,她一直认为宋锦城与容砚两人势不两立,定也会像自己一样认为容砚太过无情,对其作风嗤之以鼻。然而宋锦城的心胸比自己想的要开阔许多,对手是对手,他仍是不否认容砚的长处。
她开始觉得,自己对容砚的态度是否太过尖锐了。容砚曾经在坠崖的生死一瞬将自己从阎王口里救下来,说起来她还欠着容砚救命之恩,虽然他以南阳千晋的死利用自己牵制宋锦城缺席流火祭,他并没有恶意得罪自己的地方。
反是自己先入为主的排斥容砚,以致成为现在这般局面。七月的流火祭……那是什么祭祀?为什么她没有听说过呢?
楼下两人缠斗一处,狼爷还真有些真本事,竟能在容砚手下过上数十招不败,宋锦城在楼上亦看的惊奇,难怪至今逍遥法外,这些功夫,官府的兵卒要将他拿下,还得吃一番苦头。
梅踏雪不习武,看不出其中端倪,只觉得你来我往间刀光闪动,看得难受。“七月的流火祭,是什么祭祀?”
“嗯?什么?”宋锦城看得出神,一时没有明白。
“流火祭。”
他敛眸想了想,语不详焉,“一种庆典。”
这时只闻一声断喝,楼下两条人影倏然分开,狼爷身上挂彩,血很快蔓延了衣袖。他倒是硬气很多,板斧一砸,砰的钉进墙上,道:“小子有些斤两,大爷三弟败得不冤!”
容砚冷脸拂去衣衫灰尘,沉声道:“那蛮汉要有你三分胆气,小爷也会饶了他。”
狼爷哈哈一笑,朗声言:“小子,报上名号来,让你好去向阎王投胎!”
只见容砚俊目斜睨,不无桀骜:“你可记好了,小爷容砚,你熊三弟的仇,就算是你孙子来,小爷也奉陪。”
“你!”狼爷自诩已够狂傲,容砚这狂妄的语气,登时令他气结,本欲飞身再战,然而方才已伤了内腑,恐怕不到四成胜算。他重重哼了一声,剜了容砚一眼,不能泄愤,踢翻了近旁的桌椅,喝道:“我们回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出店门,店家才敢从柜台冒出头来。他早已惊出一身冷汗,唯恐狼爷赢了,一并将他毙掉,幸亏这住店的客人也不是软脚的主,这下好了,要是狼爷寻仇来,也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在楼上躲得严实的朵萝见狼爷走了,也松了一张紧绷的俏脸,飞身翻过栏杆,像一只轻盈的花蝴蝶落在容砚身边,兴高采烈道:“好厉害!”
容砚无伤,梅踏雪不知怎的也松了一口气。
天色大亮,辰时都已过去,宋锦城从楼上望着店家,吩咐道:“准备些早点,吃完我们就离开。”
店家有些犹豫,不知道狼爷会不会养了伤再回来?
容砚干脆许多,掏出一袋银两啪的扔在案头,道:“这些银两,足够你再开十家客栈,麻利的,明白?”
“明白,明白。”店家连忙点头,小鸡啄米的收好钱袋,匆匆转到后院准备去了。做生意的,银两在手,也用不着死守着这破客栈不走。
朵萝的双眸闪着奇异的光,这样的男人,真有趣。
巳时,众人将物什收拾妥当,策马离开,临走前宋锦城想,那狼爷或许会秋后算账,届时找不到人,店家也许会遭殃,他勒了马,扭头对店家说道:“若是再有狼爷的人来寻,你就告知他,容砚在不夜城中有座府邸,容公子会在府中恭候大驾。”
他说着,率先策马奔行。
梅踏雪在车中听了,抿唇一笑。
离了这家客栈一路往南下,需要经过五狼山,可惜行了两日,竟是没有再碰到一家宿夜的客栈。大概是这方圆百里都是狼爷的地盘,无人敢在此处抢生意。宋锦城放马缓行,看似心不在焉,实则时时戒备着周围的动静。
正在五狼山的范围内,狼爷随时都会反扑,他不得不时刻提防着,对方会不会使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虽是夏日,密林里的黑夜还是来得比城里的早。一行十数人,找了块依着流水的宽敞空地,暂且歇息一晚。
车子一停,梅踏雪就趴在车里不动,红蕊下来给她盛了些清水,在车中简单做了洗漱,朵萝就比她精神许多,下了马转悠两圈,回来时手里已经提了几只野兔子。
“今天我们吃烤兔子!”朵萝兴高采烈,递给容砚一只。
宋锦城正给马顺着毛,看了一眼朵萝,心想素闻阙国民风彪悍,不是没有根据。这朵萝公主,看起来也是性情中人,这阙国的皇帝,又会是一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