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很快升起,那些逮回来的野兔子都交给了手下剥干洗净架起来烤。朵萝围着火堆坐下,取来一只兔子拿在手里,眼巴巴等着,宋锦城见梅踏雪一直没有动静,于是去掀了帘子,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他无奈一笑,梅踏雪应该还是有些不适应,这要是到了关山,也不知会是怎样的场景了。到底是平常女子,不习惯舟车劳顿的日子。
朵萝心细如发,也早知他待梅踏雪不同,这时她扬了扬手中烤得香喷喷的兔子,叫道:“锦城,来搭把手,烤好了,就可以给小踏雪吃了。”
她倒是不生分,似乎与谁都是熟识的样子,相处起来格外的轻松。宋锦城察看了周围的地势,发现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又有红蕊守在车旁,他便依言走过去,一同坐下。
野兔都串在木棍上架着烤,已经开始滋滋往外冒油,嫩黄嫩黄的脆皮看起来很是诱人。朵萝就像是一只馋嘴野猫,要不是顾着形象,大概哈喇子要流一地了。容砚看着好笑,“这是让你饿了十天半个月?馋成这样。”
“啊,没有肉的人生,多么无趣,你定是不懂吃肉的快乐。”
宋锦城微微一笑,如果苏真在,必是相见恨晚。
野兔分食,也到了亥时末的时候,除了宋锦城看顾还燃着的火堆,众人都陆续歇息。
早早睡着的梅踏雪却是饿醒了。
她掀帘一看,红蕊靠着车窗,精神不济。
想来她也是跟着自己颠簸多日,打着十二分精神戒备,比自己还要苦上几分,她也不打扰,静悄悄下了车,目光落在燃烧的火堆边上,那里还架着一块烤好的野肉。
宋锦城靠在略远处的树根下,不知是否睡着了,梅踏雪不好惊动,踮着脚尖儿走过去,这肉,应该是留给她的罢?她拿起来,温度刚好,香气隐约,咬在嘴里酥嫩恰到好处,很好吃。
火苗突然晃动了一下,有黑影从身后压来,她回头一看,是宋锦城。
他蹲下来,轻轻的坐在她身边,嘴角噙笑,“好吃?”
“嗯。”
“你可以向朵萝多讨教讨教。”
梅踏雪脸上一红,想起冬日里她曾亲自烤给宋锦城的烤鸡,滋味……难得。
宋锦城自是知道她想起了什么,笑意更加明显,揉了一把她的脑袋,悄声道:“我还有很长时间等来吃。”
“总……总之,你别看着我烤就好。”宋锦城要是在,她哪有心思顾什么烤鸡呀。
月明星疏,四周只有偶尔虫鸣与火星的噼啪声,静谧的夜第一次让梅踏雪感到安心。这样的日子,还有多少……
火光拉长并坐的身影,背对着隐没在黑暗中的容砚,浓稠的漆黑是他最好的伪装,遮掩去他所有的神情。他并没有入睡,准确说那一高一矮的身影,生生的令他失去睡意。
心中莫名涌起酸涩的浪潮。
嫉妒。
只要看到梅踏雪对宋锦城笑语嫣嫣的模样他就怒从心起。他从不输宋锦城什么,何以梅踏雪总是将他拒之门外?唯一的差别就是宋锦城比他更早的认识梅踏雪,如果一开始遇见的他,梅踏雪一定不会跟着宋锦城。
他也能保护她,他才不会像宋锦城这样的软弱,敢爱而不敢言,只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躲在黑夜里,让南阳千晋有非礼她的机会。
梅踏雪啊,你到底看上他什么?
一种自尊被挑衅的冒犯感令他十分的愤怒。他定要梅踏雪好好看清楚,自己才是值得依靠的男人。
宋锦城不知低头与梅踏雪说了什么,隐约中看见她咬着唇,娇蛮的捶了宋锦城的手臂,抱膝埋头。
容砚更觉心堵,索性闭上眼,脑海里那画面却还是挥之不去。
他正生着不知谁的闷气,突然觉得四周有飒飒之声,直觉有些不对,当即跳了起来,如豹子一般警觉。
宋锦城亦发现了,将梅踏雪护在身后,屏着呼吸观察。
弹指之间突然火光大作,四周陷入一片火海当中,遭遇惊吓的马匹不安的急躁嘶鸣,众人纷纷惊醒,很快围作一团,严阵以待。
“火攻!”宋锦城惊呼出声,狼爷果然反扑了。他攥紧梅踏雪的手,命令手下去解马绳,就这当口黑林咻咻射出箭矢,目标非人,竟是马匹!
“不好!”容砚反手取枪,锵锵格掉大半来箭,依然有几匹马受了伤。林中箭头突转,朝着人袭来——
箭如密雨,只想把人射成刺猬,兵器相撞发出刺耳的金属声,在黑夜里络绎不绝,宋锦城刷的把披风一卷挡去疾箭,伸手取剑断矢,将梅踏雪护得严严实实。
“分散!往外突围!”
然而敌暗我明,远有利矢,近是火城,混乱中马匹惊慌失措,也不听指挥,登时乱作一团,数人中箭受伤。
火势愈来愈大,熊熊火焰照亮大半夜空,妨碍了目视,来箭疾而有力,不知射程远近,突围有难,一时顿成困兽。
朵萝哪有受过这样的委屈,性子一起,怒道:“暗箭伤人的鼠辈,本公主废了你们不可!”
“哈哈哈哈哈!”火圈外围响起狼爷中气十足的朗笑,那箭雨却是不停,远远传来狼爷的话:“当初你要是成了大爷的压寨夫人,哪需要受这些苦?”
“呸!无耻!”朵萝骂道,叮叮叮挥断数支来箭。
容砚却听声辨位,软袖一抖,一点银光从袖中疾闪击出,继而听到森林里传来板斧挥动的声音,狼爷骂道:“好小子!敢暗算大爷!”
“来而不往非礼也,况且,躲着不现身,狼爷是头软脚狼吗?”
狼爷怒得劈碎了周遭灌丛,道:“射!狠狠的射!”
箭雨更急更密,只作防护并不是办法,宋锦城环顾四周,入眼滚滚狼烟,马匹因绳索未解而原地嘶鸣,而梅踏雪的马车,已经被烧成了灰烬。他格去眼前利矢,往子桑靠去,急促道:“带少主先走!”说罢提气一挥,隔空削断马绳,子桑见状,飞身上马,梅踏雪被宋锦城一推,抛上马匹,马儿就窜了出去。
“锦城!”
梅踏雪大叫,子桑尚勒不住受惊乱窜的马,迎面又是几支夺命箭矢,幸得宋锦城及时断去,才解了逼命之围,“子桑,先行离开,我稍后就到!”
“驾!”生死关头不容子桑犹豫,前路漆黑无光,窜入黑林后马儿四处乱窜,打破外围箭阵包围,为宋锦城等人取得一线喘息,很快马匹制造的动静让敌人有迹可循,箭头纷纷转向,射向子桑与梅踏雪。
只这瞬间,已足够宋锦城三人脱出火海,跃入黑林,手起刀落,惨叫此起彼伏。
火海脱困,箭阵被破,狼爷怒骂一声,提着大斧策马迎来,黑暗里分不清到底谁人才是容砚,撞上就砍。
马匹蹄声紧促,来者气势汹汹,宋锦城提剑迎击,这一交手虎口竟被震得发麻,好大的力气!
紧随又是横扫一斧,风声带杀,宋锦城不再硬挡,身形一偏飘出数尺,躲过攻击。而另一边的子桑却没有突出重围,马儿嘶鸣不停,在丛林中窜跑,那箭阵不伤不休,有数支贴着耳根咻咻擦过,子桑不敢松懈,死死将梅踏雪围在怀里,深怕受了丁点伤害。
梅踏雪被颠得生疼,紧张中小腿抽了筋,她无法抑制的僵直了腿,整个身子都控制不住的颤抖,颠簸中震出了子桑的保护,赤裸裸的暴露在箭光之下——
“小心!”
“啊!”
利箭入肉的沉闷之声,不知射在谁的身上,马背上的两人双双落马,滚进灌丛之中。
“踏雪!”宋锦城心下大惊,顾不得和狼爷纠缠,气运丹田,杀招上手,黑夜中银光如闪电,夹杂碎石断金的气势,劈向狼爷——
“滚开!”
豁命一招,飞沙走石,落在狼爷斧上战马陷地三寸,一命呜呼。狼爷受力不住,从马上滚了下去,张口一滩热血。
“踏雪!”宋锦城狂奔而去,迎面而来的箭矢无法阻止他的脚步,尽数腰断。
梅踏雪被人压着,小腿还在抽痛,她推着那人的肩膀喊道,“痛!”
身上的人喘着粗气,努力压抑着呻吟,似乎伤的不轻,缓了一口气,才稳了声音问道:“伤哪了?”
“你起来,起来!”梅踏雪推着,别说她腿疼,容砚压着她也很愤怒!
容砚被她推开,躺倒在灌丛里没有动弹,也不像是过去一样言语相激,宋锦城循声跑来,把她抱在怀里,着急问道:“哪里伤着了?哪里?”
“背后!背后!”梅踏雪看见他身后疾驰而来的箭,着急叫道,她推他不下,伸手去挡,红蕊不知从何处窜出,射箭打偏,险险落在身边。
“放下!放下箭!”朵萝在另一边大喊,非常愤怒的踹了何人一脚,道:“让你的手下住手!”
宋锦城这才后知后觉,扶着梅踏雪起来,隐在暗处的弓箭手发现头儿被治,也不敢贸然行动,一场围杀,终于停止下来。
朵萝长剑架着狼爷的脖子踹过来,“无耻小人,今天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