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容怀清将书信交给她,她便会安心,没想到梅踏雪还是令他担心。
这些日子她就是这么过的么?
梅踏雪终于渐渐平静,埋在他怀里不肯离开,瓮声瓮气的对他说:“你是不是定了成亲的日子了。”
“怎么这么说?”他的书信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怀清没有把信交给你?”
“给了。”梅踏雪吸了吸鼻子,不敢说自己没看。
宋锦城拍了拍她的头,训道:“那还瞎说。”
梅踏雪一听,心里的大石终于搬开,破涕为笑。
宋锦城这几日也不好过,程无霜借着不问独秀的置办几乎与他形影不离,使他完全没有机会抽身,今日好不容易等夜深了撵她回去,才偷偷跑来。
“我必须回去了。”宋锦城道。
“为什么?”梅踏雪抬头看他,眼里都是不舍,明明才来,怎么又急着走呢?
宋锦城揉揉她凌乱的头发,哄道:“你乖,我会很快处理。”
此时不同以往,现在他的举动,都必须有所收敛,若这时候再牵扯出与梅踏雪的流言,于他无谓,但对梅踏雪,总归不利。
梅踏雪抱紧了他,任性的不放手,“不要。”
她不喜欢自己一个人,不喜欢与宋锦城两地分离,不喜欢宋锦城去陪程无霜!
大不了明天就广而告之,她就是爱宋锦城!
宋锦城无奈,低头亲了亲她的唇,不料梅踏雪双手环了上来搂住他的脖子,咬着他的唇不放。
热烈的回应使宋锦城缴械投降,她的唇齿都是熟悉的味道,小舌在唇间生涩的摸索,宋锦城右手一按,压着她的脊背扣进怀里,迫使她不得不仰起头来,微张了小嘴,对他的强势反攻无处可逃。
交缠许久,宋锦城重重咬了一口,终于松开。黑暗中微微急促的呼吸,昭示着彼此激荡的情绪。
“听话。”命令般的两字,却让梅踏雪不安的内心平静下来。
宋锦城最后仍是走了,梅踏雪赤着脚摸黑翻出了那封未看的信,蹲在窗下微亮处,仔细打开。
字数行,梅踏雪却是看了又看,把书信装好宝贝一样压在枕下,安心的睡了。
整个月庄都在为不问独秀紧张筹备,容怀清却把重担撂给苏真,假借心疾发作,悄无声息出了月庄。
容怀清不喜他人将自己看成病弱,天生心疾虽使他无法与正常人般拥有健康的身体,但自己并未失去自理能力,是以容怀清对跟随的下人很是排斥。
出庄几日前,容怀清去了一趟新秀馆,通常新入庄的学子,都需先在此登记留下学档,方便日后管教。
看管新秀馆的导教因为闭庄,比过去闲空许多,见容怀清到来,笑道:“政相许多日不来,这次遣你过来么?”
容怀清也笑道:“那老师是知道学生要来取什么了。”
导教手一挥,了然于胸道:“闭庄了,没有新进学子的学档,你可回去了罢。”
容怀清笑了笑,并不放在心上,道:“学生晓得,但这次来是想给老师打个下手,把学档都整理整理。”
导教毫无疑虑,因半年多前政相便给了几名学生可自由出入新秀馆的权力,干脆的把钥匙交予他,让他一人进去了。
新秀馆归纳了月庄成立以来所有学子的学档,只要在庄一日,便有记载,新秀馆共二九十八层,底座呈六边塔座,长达三十三丈,最顶为月主学档,次为四相,余下尽是学子,又以在位月主为届区分,看似杂乱,实则井井有条。容怀清从怀里掏出失踪学子的名单,一一摸索对应,每人的学档中最后都标记了退学两字。
学子入了月庄,学档极少有人翻阅,导教初一见他那番话,显然是政相在此前来得不少。
忍着心疾发作带来的隐隐绞痛,容怀清悄声步至导教常年登记的方桌下,细细翻索,找出了半年以来出入新秀馆的记录册。
只粗略一扫,便能发现政相曾频繁带走学档。
容怀清心尖一跳,害怕自己的猜想成为事实。
他带走的每一份学档,不过一段时间,学子便退学了。
他将记录册重新放回去,手心都是冷汗。
动机是什么?政相他到底在做什么?
不,这不能证明政相与学子失踪有关系,若如此,特权允许自由进出的人不都有可能吗?
然而,记录册上,除了政相,没有人在下一名学子失踪前调用过该学子的学档……
心脏被紧握般急跳,继而剧痛,容怀清半倚在书架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对多年来敬重的政相产生了怀疑,这令他感到恐慌。一旦萌生了裂痕,它就会像破土而出的幼芽,无须阳光,在阴暗的内心茁壮成长,得不到真相的解药,总有一天,把信任碾得粉碎。
容怀清不允许,他一层一层的爬上去,翻到政相的学档,满怀期待的打开。
新学:公孙傲于造福国三百九十一年领学
……
于造福国三百九十六年,竞月主三万五千九百二十六票,败
……
于造福国三百九十七年,竞政部相位。
……
容怀清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原来政相,竟在位十五年了。
十五年。
十五年……
仿佛有什么倏忽闪过,他却没抓住,身体已经有些难以支撑,容怀清只能半坐着,盯着公孙傲的学档出神。
十五年……十五年前,百人失踪大案,四君子……为什么一点记载都没有呢?为什么政相绝口不提呢?当时宋锦城回庄来,告知百人惨案告破,如果凶手真是师玄,那为什么隐而不公?师玄的学档,为何只字不提?可是按照政相的心思,这般暴露的事情,他竟如此大意?
愈是挖得深,容怀清愈发觉得,埋在过去的历史,有着残酷腐臭的血腥味。
那片后山,是否也深埋着冤魂?
他的后背发凉,馆里灯光甚少,黑暗中阴冷的寒风不知何处来,吹得他冷汗涔涔。勉强下了新秀馆,导教仍坐在逍遥椅上一晃一晃,惬意非常。
他稳了稳心绪,挂上了笑,把钥匙归还,心事重重离开。
苦思数日,他决定出庄去拜访沈府。
现月主的本家,亦是上一任月主的本家。
在新秀馆,除了四相,无人可查看历任月主的学档,容怀清唯一有机会的,只有前月主——沈琢。
不夜城似乎从来没有过冷清的景象,不管白昼黑夜,总是人来人往,永不停歇。
他在外雇了一辆马车,直驱沈府。
沈府连出两任月主,在不夜城拥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每日前来巴结的富家,都把沈府的门槛踩坏不少,容怀清的到来,并没有得到什么好脸色。
容怀清虽有求于人,但并不卑躬屈膝,谦和有礼与管家交谈,也不着急着求见正主。
如此往来多日,倒是管家先按捺不住了,询问他可是来与沈府结好,容怀清笑了笑,回答不过是想关心前月主的身子。
觊觎沈家权力的人许多,大多是一来便巴着脸讨好,关心月主的人不少,但其中真心,明眼人可看得通透,容怀清却是唯一一个令管家意外的人物。
那管家叹了一口气,告知他前月主卸任后,人就变得奇怪了,经常莫名发脾气,到最后甚至神志失常,时好时坏,现月主便将她安置在僻静别院,平时不准外人接近。
看来又是白跑了一趟。
明明伸手既得,偏偏是雾里看花,虚虚实实,总差一步。
容怀清只能放弃。
数数自己在外逗留已有七八日,容怀清无法,打道回府,只能把目标,重新放在政相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