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他的离开造成了苏真的苦恼,她竟呆在他的学舍,费神的整理桌案上的书件。
她似乎很烦躁,喃喃自语的念叨着什么讨厌。
容怀清走进去,站在她面前好一会,苏真都未发觉。
“苏真。”
他轻声叫道,有丝难以察觉的轻快。
苏真好似被吓了一跳,抬头见是容怀清,顿时笑成一朵花,又带了些恼恨,愤愤道:“你是给自己备棺材去了?”
“抱歉。”
“别给我说没用的,吃的呢?”她绕过桌案,跑来围着他转了两圈,见他两手空空,不高兴了:“我要给你准备棺材了。”
容怀清只微笑看她生气的模样,对她的怒气视而不见,温和道:“剩下的事,我来就好。”
苏真不止一次抱怨他的房间药味太重,不喜欢,想必是不问独秀的书件都送来他的学舍,才会让她不得不来此整理。
实际上他一回庄,便去了苏真的学舍,见不到人,于是将手信直接寄存在附近同修住处了。
苏真果真甩手走了,没一会儿又折了回来,把成堆的书件抱走大半,纤嫩的小手指着矮了许多的信封,居高临下的命令道:“把这些分配好就原谅你。”
“是,苏大小姐。”容怀清淡然一笑。
剩下的那一部分,是抽签参与文部季羽所写戏曲的演出。
短短两刻钟的戏,出场不过十人,参与抽签选角的,竟超过百人。
容怀清将所有的书信一一拆开排好,挑出排列的双数,再将抽出的双数书信排好,从中再抽双数,如此数次,直到最后十名,便是人选。
他从不看学子的能力大小,在他看来,凡是月庄学子,皆有参与的机会,不管是否优秀,不够优秀,也有上进的权利。
抽出的十名学子,容怀清一一打开,其中有四名出乎他的意料。
容砚。
梅踏雪。
宋锦乔。
程无霜。
不,出乎意料的只有梅踏雪。若是宋锦乔参与了,容砚在列并不奇怪,那有些腼腆的梅踏雪,竟也自告奋勇的投了名字,他不禁想,宋锦城也投了么?
容怀清又把余下的都翻看一次,亦找到了宋锦城的名字,可惜并不在十人之列。
离不问独秀还有整两个月时间,完整的曲目已经全数张贴了出来,第一天文乐主场,第二天武政主场,第三天便是四部交互,亦有切磋互竞之意。
天气也进入了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月庄内却热情洋溢,容怀清仍然需要苏真的辅助,期间宋锦乔也不少来,多数这个时候容砚亦在,容怀清也乐得个人多,如此宋锦乔便不会缠得自己无法脱身。
容怀清把那日挑出的十人都叫来学舍,取出十支签,“这里边写着戏角的名字,抽到什么角色,便是什么角色。”
程无霜未来,容怀清便让他人先抽,剩下的就是程无霜。
众人一一打开,容怀清道:“剩下的一支,麻烦容砚带给程无霜。”
“最后一名,不是你吗?”宋锦乔诧异。
“我并未参与。”容怀清冷冷淡淡。
因现场十人,宋锦乔一直错认容怀清亦有参与,为此拿到重角的她还感到开心。
好看的眉蹙了起来,咬了咬牙,最终仍没有说什么。
出了学舍,宋锦乔见梅踏雪也在后边跟着,本来憋着的无名火无处可撒,想想过去府里的一名下人如今也能与自己同台存在,心里更觉得火起。
说起来,这还是入庄以后第二次与梅踏雪打照面。
人渐渐走光,宋锦乔见她还慢吞吞的走在后边,于是顿住了脚步。
她比梅踏雪大上一岁,个子也高她一个头,往跟前一站,梅踏雪不得不抬头看她。
宋锦乔睨她一眼,问道:“你抽的是谁?”
梅踏雪不知她意欲为何,乖巧答道:“官家小姐。”
“噢。”宋锦乔樱唇微扬,嘲讽尽露,“很满意吧,一享千金待遇。”
梅踏雪的脸色变得难堪,突如其来的讥讽令她内心一紧,自己并没有得罪宋锦乔,何以这般态度?
“小乔学长若是想换,踏雪没有意见。”
不料宋锦乔一听变了脸色,怒道:“谁说要换了,不识好歹!”
这话说得梅踏雪莫名其妙,愣愣看她离开。
戏角底定,未来日子即是排练。容怀清本不想再管,除了这件事,他尚有许多要事需要处理,可是没过两日,宋锦乔就跑来朝他发脾气。
原来是梅踏雪演技太过稚嫩,几乎每次都添了不少麻烦。
容怀清耐不住宋锦乔磨,又不能将梅踏雪换下,只能跟随去看。
梅踏雪的确太过稚嫩。
也许与自身有因,她更适合宋锦乔那小家碧玉的角色,官家小姐这般盛气凌人的气势,于她着实困难。
容怀清观视下来,待大家休息了,他将梅踏雪唤至僻静处。
梅踏雪垂首而立,满脸颓丧。
“你觉得,后悔了?”
梅踏雪不应他。
容怀清也不着急,只有两人的气氛有些紧张,他笑了笑,缓缓道:“还有时间。”
“我能做好。”梅踏雪道。
那日容怀清与梅踏雪独处了半个时辰,没人知道两人交谈了什么,只是从那以后,梅踏雪倒是放开许多。
容怀清亦每日监督,小憩时候提点梅踏雪不少,如此一些时日,梅踏雪进步神速。
装起模样来,还真有几分气势。
宋锦城偶尔会来,程无霜也每次都在他身边转悠,咫尺距离,两人却无从交谈。
梅踏雪坐在圆桌边,看似气定神闲与容怀清对弈,心思早被三丈开外的宋锦城与程无霜勾去了心思,几手下来,眼看就要败北。
容怀清敲了敲棋子,轻声提醒道:“你鲁莽了。”
只闻她深深一吸,稳着手下了一着。
然而颓势难挽,不出十子,败局已定。
宋锦城已然被程无霜拉去了学堂外,两人又切磋上了。
“容学长。”好好的一盘棋,梅踏雪输得一塌糊涂。
容怀清一子一子拾着,淡淡道:“无妨,下次再来罢。”
他总是这样,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有所动容。如兄长一般的沉稳淡然,让人不自觉的感到安心。
如果是她哥哥,那多好。
梅踏雪默默拾着棋子,这时程无霜走过来坐下,应是方才又输了,一脸气郁。宋锦城也跟着走了进来,梅踏雪拾子的手一顿,抬头望了一眼,又飞快的别开了。
此时外边飘着小雪,地上也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两人身上都带了寒气,宋锦城一进来,梅踏雪却觉得浑身在发烫。
“锦哥哥,下次再赢不了你,我就去国界拜宋伯父为师。”程无霜不甘道。
宋锦城只淡淡一笑,在梅踏雪身边坐下,侧首问道:“不知你还会对弈,下次陪我一局如何?”
那双温和黑亮的眼眸含笑而望,梅踏雪心跳落了一拍,程无霜容怀清俱在,一时不知如何接话,轻点了头应允。
“锦哥哥,我也会!”程无霜朗声道,“何止对弈,锦哥哥想做的,我都喜欢。”
直来直往的言语,一瞬令气氛有了微妙的紧绷,容怀清将棋子全数整好,仔细合上了盖子,缓声道:“小弈怡情,若起了争胜之心,就失了趣味了。”
程无霜扭头,对此嗤之以鼻。
“踏雪,麻烦你将棋送回我学舍吧。”容怀清微笑道。
梅踏雪接过,宋锦城也站起来,“我陪你去罢。”
没等程无霜开口,容怀清微侧了脸,深邃双眸如同黑曜,“无霜,离不问独秀时候不多了,可否代我将小乔他们叫来?”
程无霜不情不愿,恨恨望了一眼宋锦城离开的方向,往学堂走去。
两人走远了,四周也无人影,梅踏雪才放松了心情。宋锦城一路盯着她,仿佛怎么看都不够,她微红了脸,叫道:“学长。”
宋锦城给她撇去落下的雪花,轻应了一声。
她有许多话要说,然而不知为何宋锦城一副微淡漠的样子,梅踏雪些微忐忑,不知他在为何事烦心。
逐渐近了政部分院,梅踏雪悄看他一眼,轻声道:“十二月十七,我便满十四了。”
还有三天。她殷切的望着宋锦城,瞧见他脸上终于重新露出笑意,也跟着欢喜。
“我会陪你。”宋锦城温柔道。